陆姝贺翊(陆姝贺翊)小说在线阅读-陆姝贺翊最新章节免费阅读

时间:2023-06-13 22:15:12   热度:37.1℃   作者:网络

那人应了一声,举着火把往陆姝方向一晃,陆姝察觉到有光,艰难地抬头看过去:“救……”

火光一闪而过,禁军眨眼间就走远了,只有声音远远飘过来:“不是悦嫔娘娘,不过看着也不像刺客,先不管了,继续找吧……悦嫔娘娘?悦嫔娘娘你在哪?”

陆姝僵硬片刻,艰难抬起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以为来救萧宝宝的人,会捎带着救她,可原来,她连个捎带都不配。

耳边一声声的“悦嫔娘娘”此起彼伏,一波禁军离开,又一波禁军走近,可她却再没能将呼救喊出口。

又一波嘈杂的脚步声响起,这次却没人再喊悦嫔娘娘那四个字,这波人才是杀手的同伙。

虽然迟了一步,可还是来了。
陆姝合上了暗沉的眼睛,指尖一颤,火折子滚进了枯枝堆,火苗瞬间窜了起来,呼啸着咬上了她的衣角。

永别了……

第129章  陆姝出事了

锋利的箭矢穿过层层掩映的树木,准确无误地射进黑衣人的肩膀,将他牢牢钉死在了树干上。

禁军一拥而上,将黑衣人从树上拖下来,压着跪倒在贺翊面前。

而不远处,是被袭击的柔然使团,柔然护卫已经全部阵亡,仅剩柔然王子重伤之下死里逃生,此时正看着贺翊不停道陆,贺翊让人将他送了回去,目光扫过这惨烈的厮杀现场,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

又是不留活口。

他们一路边找人边救人,可路过的大大小小那么多使团,几乎每一处都是不留活口,一开始他还心怀期待,现在却不得不接受现实,这些刺客不是来抓人,而是来杀戮的。

也就是说,陆姝,不,是陆姝和萧宝宝都有可能……

蔡添喜脸色也有些发白,他担心地看着贺翊:“皇上,这……”

贺翊没开口,可周遭却越来越热闹,陆陆续续的黑衣人都被押了过来,除了当场格杀的,活口都在这里了,可关于两人的踪迹,却始终没有找到分毫,已经有不少人在怀疑,她可能已经遭了毒手。

但贺翊不相信,陆姝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在别人手里。

他上前一步,抬手抓住了那刺客的衣襟:“林子里还有两个女人,你见没见过?”

似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在意,黑衣人桀骜一笑,充满挑衅:“当然见过,被我一刀一个给剁了,亲娘都认不出来……”

贺翊眼底血色一闪而过,他知道这人说的是假的,可心口却仍旧有凶悍的戾气蒸腾起来,冲得他脑海空白,等回神时,面前的黑衣人已经死了,头颅以十分扭曲的姿势垂着,是被他硬生生扭断了脖子。

朝臣被吓了一跳,看过来的目光里带了惊疑不定,这个在萧家长大的皇帝,登基以来一直十分亲和,他们从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冷酷的一面。

贺翊也愣了愣,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脸上却毫无表情,就算今天大开杀戒,他也得找到人。

“拖下去,喂狗。”

刺客的尸体立刻被拖到一旁,凶恶的狼犬顿时扑上去撕咬起来,场面变得血腥又残忍。

贺翊却看都没看一眼便缓步走向下一个黑衣人:“见没见过两个女人?”

许是被刚才的画面吓到,这个黑衣人本能地摇了摇头:“没见过,我不知道……”

“咔”的一声响,黑衣人的脖子再次被扭断。

贺翊仍旧是没多看便走向了下一个:“见没见过两个女人?”

黑衣人浑身哆嗦起来:“没有,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女人……”

贺翊脸色木然,下手毫不留情,又是一具尸体倒地。

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朝臣们是震惊,惊讶于他的两副面孔;杀第二个人的时候是不满,皇上怎么能如此残忍?

可当他杀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的时候,场面就变得死寂了起来,没有人再敢看地上的尸体,更没人敢看贺翊。

在座众人的确手上都有人命,可有几个是自己动手的呢?何况还如此面不改色。

眼看着黑衣人一个个倒下,终于有臣子回神:“皇上息怒,不能再杀了,还得严刑逼供,问出幕后主使。”

贺翊看着只剩下两三个的刺客,心思一片混沌,可他仍旧知道找出幕后主使有多重要,放着这样的人在朝堂,他连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可比起陆姝的下落来说,这么重要的事却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他绝对不是还没放下她,只是……人是他带出来的,他就要把人带回去。

“朕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这么高,喜欢皱眉……”

虽然他说得很详细,可刺客仍旧只是摇头:“我们都是分开行动的,根本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们没撒谎……”

极度的恐惧之下,他涕泗横流,哪怕是对立面,也有朝臣忍不住心生怜悯:“皇上,兴许他们真的不知道……”

回应他的是“咔”的一声响,刺客的脖子再次被扭断了。

眼见皇帝真的不算留活口,朝臣们纷纷上前求情,贺翊乌沉沉的目光锥子一般扎在众人身上:“让开。”

朝臣被这一眼看得浑身针扎似的疼,却不敢让路:“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连萧敕都忍不住开口:“皇上,臣知道您惦记悦嫔娘娘,可这些人还有用处……”

“连个女人都找不到,朕要他们有什么用?!”

他一声低吼,狠狠掐住了刺客的脖子。

“皇上,找到人了,奴才找到人了!”

一阵惊喜的叫声忽然由远及近,景春喘着粗气自人群后面走进来,声音虽然疲惫,却充满喜悦。

“奴才找到人了!”

贺翊一颤,猛地扭头看了过来,神情里带着惊喜到极致后衍生出来的恐慌,仿佛是害怕这样的好消息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蔡添喜却是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如果是景春找到人了,那就是找到陆姝了。

他忙不迭掰开了贺翊的手:“皇上,奴才让景春去找陆姑娘了,他这是把人找回来了。”

贺翊脸上近乎呆滞的茫然逐渐褪去:“陆姝……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奴才就让人进来。”

他朝着护卫在周围的禁军喊起来:“还不快把人传进来,拦着干什么?!”

禁军让开一条路,景春背着个人颤巍巍走到了他们面前,刚把人放下来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幸不辱命,把人找到了。”

贺翊抬眼看过来,火光暗淡,他有些看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受伤,却清楚地看见她在朝自己走来,看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他心口骤然一定,仿佛飘到半空的魂魄落回了身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不要这么……”

话音未落,对方一头扎进了他怀里,他愣住了,好半晌才抬手打算抱抱她,可还不等手掌落下,对方就哭了起来:“翊哥哥,吓死我了!”

贺翊瞬间僵住,这不是陆姝!

那陆姝呢?

刚定下来的心瞬间再次跳乱,慌乱和恐惧附骨之疽般啃食着他,情急之下,他将萧宝宝硬生生从怀里撕扯出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陆姝呢?”

萧宝宝却只是哭,她仿佛被吓坏了,扭动着还要往他怀里钻:“翊哥哥,要抱抱,我身上都是伤,好疼啊,你给我上药吧……”

贺翊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把捏住了她的肩膀,声音宛如雷霆震耳劈下:“朕问你,陆姝呢?!”

萧宝宝被吼得僵住,颤巍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鼻子都红了:“翊哥哥,你别这么凶,我害怕……”

“回答我!”贺翊爆喝一声,他浑身都在抖,脸色狰狞宛如恶鬼,“陆姝呢?”

萧宝宝看着他凶兽般腥红的眼睛,彻底被吓住,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说实话,就会被他活生生扭断脖子。

她恐惧地扭开头:“我们被刺客追,跑不掉了,她去把人引开了,她现在可能已经……”

贺翊耳朵骤然轰鸣起来,可能什么?

第130章  朕心里还有她

陆姝会死吗?

贺翊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年从云端跌落泥潭,多少人承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自杀,陆姝活得好好的;被关在死牢里,经受两年暗无天日的审问时,多少人撑不住只求一个解脱,她撑了下来;进宫后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辱骂,又有多少人受不了这样的指责,羞愧投井,她仍旧没有死。

区区几个刺客,她怎么可能会死?

贺翊不信,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活下来,只等自己去救她。

“你和她是从哪里分开的?带人去找。”

萧宝宝颤巍巍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贺翊死死抓着她的胳膊:“那就好好想!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想起来!”

萧宝宝被吓得彻底哭起来,萧敕看不过眼,连忙将萧宝宝挡在身后:“皇上,悦嫔娘娘死里逃生,惊恐之下不记得也是人之常情,还请您莫要苛责,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萧宝宝走了,谁还知道陆姝在哪里?

他一把推开萧敕:“悦嫔,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人命关天,你要好好想。”

萧宝宝愣愣地看着贺翊,她以为对方看见自己活着回来会高兴的,可他没有,他眼里心里,都只惦记着另一个人。

“翊哥哥……”

她心痛难忍,猛地扭开了头:“我不知道,我浑身都疼,要回去上药。”

她推开贺翊就走,小臂却被死死抓住。

她被抓的生疼,心里却生出一点恐慌来,翊哥哥会不会气得要骂她很久吧?

要不然还是说吧……

她正犹豫,贺翊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一张嘴却不是责骂,不是训斥,而是请求:“宝宝,翊哥哥求你好不好?你想一想,她到底在哪里?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萧宝宝愣住了,她那无所不能的翊哥哥,在求她,为了陆姝在求她……

她怔怔的回不过神来,人群里却忽然有人瘫软在地,那是一个禁军,虽然火光不甚明亮,可他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的惨白。

这幅样子,一看就有问题。

一身着盔甲的粗壮汉子上前一步将人拽了出来:“你这幅样子,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禁军抖如筛糠,可已经露出了马脚,他也不敢再隐瞒:“小的,小的见过另一个女人……”

贺翊猛地看了过来:“你说什么?她在哪里?”

那人越发撑不住,回想起自己当时看见的情形,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皇上饶命,小的当时看她流了一地的血,觉得救不了了就没理会……”

贺翊耳边再次一声轰鸣,却比之方才要更剧烈,更持久,有那么一瞬间,别说声音,他甚至连视力都失去了,不管是眼前还是脑海都是空白一片。

他说,救不了了……

怎么可能救不了了?

他一把攥住了那禁军的衣襟:“你再敢胡说,朕就割了你的舌头!”

禁军瘫软在地,声音哆嗦着辩解:“小的不敢撒谎,都是实话,小的看到的就是……”

“住口,你给朕住口!”

贺翊恶狠狠嘶吼一声,将人狠狠扔在了地上,恨不能立刻抽刀砍了他,却在动手前死死克制住了自己。

“钟白!”

他哑着嗓子开口,先前将人抓出来的盔甲汉子立刻上前:“皇上,臣在。”

贺翊一把抓住他的手:“去把陆姝找回来,把她带到朕眼前。”

他的手一直在抖,钟白低头看了一眼,他是从小就被拨到贺翊身边伺候的,算是最了解他的人,跟在他身边二十年,上次贺翊这么失态,还是被陆家退婚的时候。

他看着贺翊的眼睛,重重一点头:“臣明白!”

他带着那禁军转身就走,贺翊呆怔片刻,猛地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就要往林子深处去,蔡添喜连忙拉住缰绳:“皇上,您已经找了一天了,该歇歇了。”

贺翊充耳不闻,跟在钟白身后就要走。

“翊哥哥!”

萧宝宝骤然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别找了,陆姝活不了了,我亲眼看见她受了重伤,肚子上中了箭,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她走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了,不可能逃得掉的。”

贺翊僵在了马背上,禁军那句含糊的“活不了了”,在萧宝宝这里有了清晰的画面。

他仿佛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人,艰难地扣着树皮一步一步的挪动,每次她足尖抬起,地面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他骤然转身,狠狠看着萧宝宝,他很想问问她,既然明知道陆姝伤的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让她去诱敌?为什么要看着她去送死?

可最后他却一个字都没问,他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抖开缰绳就往前走,身后萧宝宝的声音却陡然尖锐了起来:“你不准去!”

不知道萧宝宝做了什么,身后竟一阵慌乱,萧敕的声音哆嗦了起来:“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别胡闹了,快放下!”

“翊哥哥,你要是去找她,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萧宝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听不出半分胡闹的意思,贺翊侧身看过去,就见她将发簪紧紧抵在颈侧,虽然她哭得厉害,手却不肯挪开分毫。

“你刚刚才说过,是她救了你,现在你却要拦着朕去找她?萧宝宝,你过分了。”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萧宝宝的痛楚,她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我就是不许你去救她怎么了?!翊哥哥,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她现在就是个奴婢,她救我不是应该的吗?她为我去死有什么不行?!”

她紧紧抓着簪子,声音坚定:“翊哥哥,你不准去。”

贺翊心口凉下去,面对萧宝宝的威胁,他心里竟毫无波澜,只有要去找陆姝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决。

他一直以为他将陆姝留在身边只是为了报复,以为他们之间只剩了仇恨,可直到这一刻来临他才知道,他心里仍旧有她。

第131章  醒悟的太迟了

他再没看萧宝宝一眼,背对着凄厉的哭喊声,抖开缰绳,头也不回地往林子深处疾驰而去。

他要把陆姝带回来,他要看她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面前。

马匹载着他一路狂奔,黑暗中他看见了一点火光,本以为那是钟白队伍里的火把,可那火势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凶,他这才意识到是林子里起火了。

积攒了一整个冬日的枯枝腐叶极易点燃,春日里山林起火不是新鲜事,早在春猎之前,禁军就做过防火措施,这火势起不来。

可即便如此,贺翊仍旧有些不安,他不自觉加快了速度,迅速追赶着钟白,可越是往前他的不安就越是浓郁,因为钟白他们前进的方向,竟然就是那片火海。

为什么要去那里?

难道是陆姝……

他心跳陡然急促起来,一时再顾不上其他,狠狠甩了下马鞭,催马狂奔到了火海面前。

钟白浑身狼狈,看起来像是刚从火海里出来,迎面瞧见贺翊赶来,连忙拽住了马匹的缰绳:“皇上,您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太危险了,快回去。”

贺翊跳下马背,抬脚就要往火海里走:“陆姝是不是在里头?”

钟白连忙挡在他身前:“皇上危险!”

“朕问你陆姝是不是在里头?!”

钟白被吼得一哆嗦,下意识应了声:“是,人是在里面……”

眼见贺翊脸色不对,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补充:“我们刚才进去了一趟,已经找到人带出来了,您别冲动。”

贺翊一顿,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落了回去,紧绷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他抖着手锤了钟白一拳:“混账东西,找到人了你不早说……故意吓我是吗?她在哪?是不是受伤了?”

钟白却又闭了嘴,看着他神情逐渐复杂,贺翊被他那眼神看得后心发凉,他下意识退远了一步:“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问你陆姝在哪,你哑巴了?”

钟白咬了咬牙:“皇上,这火烧得太厉害,虽然我们尽力了,但是……”

“她烧伤了?”贺翊打断了他的话,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他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句什么,片刻后才陡然回神,音量高了一些,仿佛是说给钟白听的,却又像是在安抚他自己,“没关系,只要命还在就没关系……朕带了太医,一定能保住她的命,蔡添喜,蔡添喜!”

落后一步追上来的蔡添喜连忙答应了一声,他刚才隐约听见了火烧,受伤之类的字眼,连忙拉着太医上前:“皇上,奴才在。”

贺翊一把抓过太医推到钟白面前:“带朕和太医去看看她。”

钟白却又低下了头,动也不动。

贺翊等了又等,终于按捺不住似的一把揪住了钟白的胸铠:“你聋了吗?!朕说要见陆姝!”

钟白这才抬眼看过来,眼底都是忐忑:“皇上,您想好了吗?她伤得有些重,可,可能已经认不出来了……”

贺翊瞳孔猛地一缩,认不出来了?

“什么叫认不出来了?”

蔡添喜惊讶的声音响起来,他满脸都是震惊,随着一句话说完,他扭头看向了火海,虽然禁军已经在扑火了,可火势却仍旧越来越凶。

“是毁容了吗?”

钟白没答应,可也没否认,这看在众人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蔡添喜忍不住跺了跺脚:“这,这怎么会这样,姑娘家最重要的不就是脸吗?这……”

“没关系,”贺翊忽然开口,他拳头攥得死紧,语气却竭力缓和,仿佛这根本不值一提,“人活着就好,毁容而已,一张脸而已,有什么紧要的?没有人会在意,钟白,带朕去见她。”

钟白抬眼看着他,明明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他却仍旧不肯动弹,贺翊的耐心终于告罄,他低吼一声:“钟白,你什么意思?!陆姝到底在哪里?!”

钟白似是看出来贺翊已经到了极限,他狠狠一咬牙,单膝跪了下去:“皇上您节哀,陆姝姑娘是带出来了,可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身体被烧得不成样子,臣是怕您看见伤心,才不敢让您看见……”

贺翊只觉耳边炸响了一道霹雳,震得他脑袋发懵,仿佛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噩梦。

蔡添喜不敢置信地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陆姝姑娘那么聪慧,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

钟白不敢抬头:“臣不敢欺君,人,人就在那里……”

他轻轻抬手,指尖所向之处,密密麻麻站着的禁军分海般让开了路。

天色见明,清晨暖黄的光晕自地平线升起,柔和地笼罩着上林苑,也将那具安安静静躺在草丛里烧得焦黑的尸体映照得清清楚楚。

贺翊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在尸身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浑身一颤,猛地扭开了头:“那不是她!”

那具尸体不可能是陆姝的,他才刚刚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才刚刚决定要放下过去的恩怨,想和陆姝重新开始……她怎么能死了呢?

“这绝对不可能是她!”

他侧头狠厉地盯着钟白:“你找不到人朕不会怪你,可你怎么能随便找具尸体就说是陆姝?!你知不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啊!”

钟白两条腿都跪了下去:“皇上明见,臣不敢,陆姝姑娘真的……”

“住口!”贺翊嘶吼一声,短短两个字,他声音却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朕说过了,那不是陆姝,那绝对不是!”

钟白还想说点什么,蔡添喜却一把拉住了他,拼命递眼色让他闭嘴,就在两人僵持间,贺翊忽然朝火海里迈进了一步。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瞳孔里虽然倒映着一片火海,可脸色却诡异的亮了:“她一定还在里头,她一定是怪我没管她,所以找什么什么地方藏起来了,她是在吓唬我……我得去找她……”

他说着竟真的要冲进火海里去,蔡添喜连忙拦住他:“皇上,皇上不可啊,太危险了……”

蔡添喜拼了命的阻拦,可他毕竟年老体衰,贺翊又仿佛魔怔了一样,根本拦不住,眼看着贺翊就要掰开他的胳膊——

“皇上,”钟白忽然开口,他自怀里抽出一支短箭,颤巍巍地递了过来,“皇上,我们在尸体腹部发现了这个,您还记得悦嫔娘娘的话吗?”

贺翊宛如被雷霆劈中,瞬间不再动弹,悦嫔的话?

“……我亲眼看见她受了重伤,肚子上中了箭,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连站都站不稳……”

第132章  陆姝死了

贺翊呆站在一旁,周遭人来人往,忙着救火,忙着劝慰,可他却仿佛被隔离在了人世之外,身边的一切都虚无缥缈了起来。

陆姝死了,先是腹部受伤,血流满地;然后大火焚烧,面目全非……

一个人怎么能死得这么惨?

死得这么惨的人,怎么能是陆姝?

他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却始终不敢靠近一步,所有人都说那是陆姝,是他刚刚才意识到,一直住在他心里的人。

可他不信,他和陆姝之间,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抗拒地闭上了眼睛,蔡添喜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皇上,要不给陆姑娘清理一下,换身体面的衣服吧?”

贺翊睁开眼睛看他,在这短短半个时辰里,贺翊眼底已经布满了血丝,仿佛随时会沁出血来一样。

蔡添喜被唬得低下头,根本不敢看第二眼。

“去找人,这不是她。”

声音平静得毫无情绪,可任谁都知道,这时候的贺翊只是在故作平静而已,仿佛他不松口,那个人就真的不是陆姝一样。

可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悦嫔说的伤和禁军说的位置交叠在一起,怎么还会出错呢?

可蔡添喜不敢反驳,只能愁苦地应了一声,心里也有些难过,多么好的一个姑娘,那可真是满心满眼都是皇帝,可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局……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想去找找看,虽然明知道没有希望,可万一呢?

他喊了景春正要往远处去,却见对方正趴在那棵烧焦的树上在看什么东西,他心里恼怒,抬腿就踹了一脚。

“让你去找陆姝你非要找悦嫔,现在喊你还喊不动是吧?”

景春脸上却没有丝毫被责备的惊恐,反而一拉蔡添喜:“师父你快看看,这里好像有个字。”

蔡添喜心里一跳,会不会是陆姝的遗言?

他连忙趴下来眯着眼睛盯着那树干看,对方刻得很深,也是幸亏如此,不然已经被大火烧没了,可即便如此,他看来看去也只看见了一个字。

“禾?”

蔡添喜一愣,见景春抬手要去摸,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这可能是陆姝姑娘留下的,烧的都是灰,你这一摸弄没了怎么办?”

景春连忙缩回了手,脸上带着困惑:“师父,这什么意思啊?刚才我找了半天,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字,可就是找不到。”

蔡添喜琢磨了一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摇头,却在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一道亮光。

“这不是禾,这是个翊,是皇上名讳里的翊字!”

他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口,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连忙抬手捂住了嘴。

景春却是眼睛一亮:“那这么说,这真的是陆姝姑姑留下的?那我发现了这个岂不也是功劳一件?”

他连忙爬起来,抬腿就去给贺翊报喜,蔡添喜喊了两声没拦住,气得直哆嗦,这的确是陆姝留下的,可这种时候告诉皇帝,那不就是坐实了那尸体的身份吗?

现在皇帝还能自欺欺人,死活不承认,可他一旦看见这字……

他快步追了过去,可惜迟了一步,景春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此时正一脸等赏地看着贺翊。

蔡添喜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却完全没时间动手,他既忐忑又心疼地看着贺翊:“皇上,兴许就是个巧合……”

“那真的是个翊字?”

贺翊轻轻开口,声音飘忽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蔡添喜不忍再哄骗,也知道这种时候撒谎没有任何意义,他语调艰涩:“只是奴才的猜测,只有个禾字。”

“带我去看。”

蔡添喜有些犹豫,他怕贺翊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皇上,不然你你还是先缓缓……”

景春已经上前一步:“皇上,奴才给您引路。”

贺翊再没回头,跟在景春身后径直朝那棵大树走去。

蔡添喜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那个禾字距离地面很近,走势歪歪扭扭,划痕又细又深。

贺翊半跪在地上,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大亮,钟白找人无功而返,他才颤巍巍伸手,隔空抚摸了一下那个小小的字眼。

蔡添喜说得没错,这是个“翊”字,一个没来得及写完的“翊”字。

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个字?

陆姝,这真的是你留下的吗?你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个字?你明明对我没有……

遥远的记忆忽然被唤醒,贺翊身体僵住,他恍然回想起去年冬天,陆姝睡梦中那句含糊的“翊郎”。

她心里,是有他的,这么多年,一直是有他的……

贺翊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忽然间变得无比清晰,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最后定格在四年前再见时,陆姝那双比星河还要璀璨的眸子上。

她那时候应该很高兴吧,一定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对她吧……

贺翊忽然有些不敢回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如果陆姝心里还有他,那在他让她滚下龙床的时候;在他逼着她伺候自己临幸后妃的时候,在他抱着她却喊错名字的时候……

陆姝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是试想了一下,喉头便一阵腥甜,竟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陆姝,陆姝……

耳边一阵混乱,仿佛是钟白和蔡添喜在喊太医,有人在劝他保重,有人在劝他节哀,却模糊的仿佛隔着很远很远。

他眼里只看得见那个小小的“禾”字,透过那个小小的字,他仿佛看见陆姝是怎样无助又绝望地蜷缩在火海里,怀抱着最后的希望,折断指甲,磨破血肉,一下一下将它刻出来的。

可那个字没能刻完,就如同她等待救她的人,一直没来。

第133章  “翊”字

贺翊心口尖锐地疼了起来,他抬手撑着树干,却连呼吸都是凝滞的,他干了什么……

他把陆姝召进宫,却没有让她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他让她来了上林苑,却没能护住她周全。

连他派出去救人的人,都在看见陆姝的时候,放弃了她,那个时候,她该有多绝望……

贺翊,你都做了些什么……

胸口的旧伤仿佛在被人硬生生重新撕裂一样,剧烈而尖锐的疼痛激得他眼前发黑,他却连看一眼都懒得,只颤着手想碰一碰那个陆姝亲手刻出来的“禾”字。

可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却仍旧在碰到的瞬间,饱受大火蹂躏的树皮就化成了黑灰,别说完整的字,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贺翊瞬间僵住,他猛地捂住了树干:“不,不要,陆姝,陆姝……”

他用力拍打着树干,可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那个字消失了,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眼前骤然黑了下去,身边响起一阵惊呼声,等他意识回笼的时候,太医正在给他诊脉,蔡添喜和钟白正担忧地看着他。

“皇上你醒了?你保重龙体啊。”

贺翊略有些茫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没能想起来这是哪里,又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自己满手的黑灰。

哦,陆姝死了。

“又吐血了,皇上又吐血了,”蔡添喜忽然尖叫起来,“太医,快给皇上看看!”

有人来抓他的手腕,贺翊推开了,他略有些茫然地擦了擦嘴角,果然是红的。

蔡添喜满脸急切:“皇上,您得让太医看看……”

贺翊推开他站了起来,他不觉得自己如何,也不想看太医,只觉得蔡添喜很吵。

吐个血又死不了人。

他晃晃悠悠往前走,他记得有人告诉过他,说陆姝的尸身就在那里,进宫这么久,他还从来没好好陪过陆姝,现在,他得去看看她。

“皇上……”

蔡添喜又开口了,贺翊没有理会,径直在那具焦黑的尸身旁坐下来才开口:“都下去。”

这下连钟白都开口了:“皇上,林子里都是野兽……”

“下去。”

他有些没力气,不大想浪费体力在说话上,好在这次没有人继续纠缠,身边很快安静了下来。

他垂眼看着眼前这具身体,其实陆姝不知道,他偷偷看过她很多次,在她睡着的时候,但他从来没有碰过她。

怕吵醒她,也过不去心里的槛。

他不允许自己对这个背叛了她,杀害过他,对他毫无情谊的女人,还有不该有的情谊。

每每他心思浮动,第二天就会发作她发作得格外厉害……

陆姝,对不起啊,是我的错,是我太固执,太自私,只是一条命而已,你要我给你就是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他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完全看不出容貌的脸颊,心口的伤越来越疼,越来越空,手却越来越抖,明明所有人都说这是陆姝,可他离她这么近,为什么没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点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痕迹?

他抓住那双焦黑的手紧紧抵在心口,空洞的胸腔却仍旧没能得到一丝慰藉,反倒像是坠入了深渊,永世不得解脱。

原来人活着和死去,区别竟然这么大。

没有体温,没有呼吸,冰冷得让人绝望……

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他伏下身,将人死死搂进怀里:“陆姝,别死,我求你,别死……”

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不知道我当初拼了命地夺皇位,就是为了把你抢到身边,我求你,别死,别死……

哪怕你要离开,哪怕你要去滇南,也别死……

可不管他再怎么嘶吼,怀里的人都没有丝毫回应。

贺翊慢慢僵住,许久都不再动弹。

众人隔得远远地看着,谁都不敢上前一步,可蔡添喜却坐立难安:“钟统领,皇上不要紧吧?他已经几个时辰都没动过了。”

钟白摇摇头,他不知道,贺翊打小生活在萧家,他很清楚自己不是萧家子嗣,从来不会对什么东西执着。

自己珍爱的孤本,萧家兄弟一句话,他便会送出去;花费几个月为亡母抄写的经文,被萧宝宝撕了,他也从没说过一句重话……

他跟着贺翊那么久,只见过他对一件事执着,那就是和陆姝的婚事,明明被当众退了婚,他却不顾脸面站在陆家门外苦等,一等几个月,从酷暑到严寒,从暴雨到霜雪,他硬生生在陆家门外留下了三寸深的脚印。

甚至带着那么厉害的伤被救回萧家的时候,他都没说陆姝一个字的不好,如果不是陆家把事情做得太绝,如果不是他亲眼看着陆姝和齐王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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