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晚霍汉川最新章节阅读-小说江之晚霍汉川已完结全集大结局
时间：2023-06-03 22:01:18 热度：37.1℃ 作者：网络
这每一幕好像都是江之晚亲身经历一样，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霍汉川慌忙扶住她颤抖的身子，心中有些后悔，方才那句话许是刺激了她不断的想从前的事，虽然他想让江之晚记起来，但也绝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江之晚已经在他面前“死”过一次了，他不敢再想这种事若是再有一次，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办。
待江之晚稳住身子，才发现自己被霍汉川搂着。
脸上好不容易褪下的红晕又爬了上来，从未与男子这么亲密过的她面红耳赤的挣开霍汉川：“多谢，失礼了……”
霍汉川怀抱一空，眼底尽是隐忍：“是我冒昧了。”
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言，若此时一根针落在地上恐怕都能的一清二楚。
突然，院门被打开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
“徒弟！”
林思鹤这一嗓子直接把江之晚给吼的吓了一跳。
她连忙跑了出去，看见林思鹤一手里提着两个酒壶，一手还提着一个食盒，没有一点风尘仆仆的模样，若不是她半月都不曾回来了，江之晚还以为他只是出去喝了顿酒。
“师父，你可回来了！”
江之晚才说完，霍汉川就缓缓从她房内出来。
有些醉的林思鹤打了个酒嗝儿，瞪大了眼睛看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江之晚，而后他又看向霍汉川：“你够快。”
霍汉川瞥了他一眼，林思鹤正经起来是正经，但一放纵起来比混混还没规矩。
江之晚一愣，反应过来以后差点想把林思鹤脑袋按水里清醒清醒。
霍汉川看了眼厨房，才慢慢走过去坐了下来。
一股浓郁的酒气冲的霍汉川直蹙眉，他放缓呼吸，不满的看着林思鹤。
“那什么，以后，以后我徒弟就交给你了。”林思鹤半眯着眼，挺直了腰板对霍汉川拱着手。
虽然知道他此刻说的可能都是醉话，但霍汉川还是认真的点点头。
林思鹤放下手，回头望了眼厨房，莫名的笑了一下。
待他回过头，霍汉川竟发现他眼角还带着泪。
林思鹤好像是真的醉糊涂了，他眼中带着泪，手覆在酒壶上：“你们不要像我一样才好……”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哀痛，好像触及到了什么让他心痛的东西。
霍汉川与他并不是很熟，两人唯一的联系便是江之晚，自然是不知道林思鹤发生过什么。
但是他这一句，却引起了霍汉川的兴趣。
林思鹤也是仵作，现在虽已三十有六，但若不看那鬓边的几丝白发，他的模样也不过二十六七。
既然说不要让他和江之晚与他一样，那难道从前林思鹤也曾因仵作的身份发生了什么吗？
霍汉川虽然好奇，但也并未询问。
林思鹤垂下头，右手抚着左袖，目中满是思念和爱意：“这衣裳，还是当年她做给我的……”
忽然，他将脸埋进肘内，双肩颤抖像是在哭，声音变得沙哑：“阿茹……阿茹……”
没等霍汉川反应过来，江之晚走了过来，看到林思鹤这模样叹了口气：“那个，帮忙把我师父扶回房吧。”
第二十五章 身不由己
将醉的不省人事的林思鹤扶回房，霍汉川将外袍脱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衣裳都有股难闻的酒味。
直到两人吃完饭，撑着江之晚洗碗之际，霍汉川才走到她身边，问道：“他怎么了？”
江之晚有些惊讶的望向他：“你和师父不是好友吗？他没告诉你？”
若不是林思鹤看见霍汉川是一副认识的人的模样，她还真的就觉得霍汉川是个骗子。
霍汉川从容的回了一句：“他的事我也不是尽知。”
好半天，江之晚也像林思鹤一样叹了口气：“或许这都是做仵作的命。”
霍汉川一怔，对此话甚是费解。他知道仵作身份被世人不耻，但不信天下仵作都跟江之晚一样。
江之晚看着盆中有个缺口的碗，幽幽道：“十多年前，师父有一心爱的妻子，叫柳娉茹，是一个富家小姐。”
“那时候师父才做仵作不久，柳家自然是看不起他的，但是师娘喜欢师父，硬是嫁给了一贫如洗身份低贱的师父。”
“师娘快要临盆之时，当时知府受审重案，师父被留在府衙整整五日，等师父回去，师娘却已经撒手人寰，稳婆说连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气儿了……”
江之晚停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哽咽，也是因为这事儿，林思鹤恨自己无能，仵作之事做的少了，更多是去习武。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笑得苦涩：“师父说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没有拥有，而是当你好不容易得到了却又失去了。”
说到这儿，她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心里就像是有冰锥刺着，又冷又疼。
若不是知府强留，师父本该可以见师娘最后一面，而这一场意外，外人却说是因为师父对太多死者不敬所遭受的报应。
一句句像是在师父的伤口上撒盐，可她知道，师父在乎的不是外人怎么看他，让他悔恨一生的只是没能见妻子最后一面。
明明是林思鹤的往事，霍汉川却因江之晚最后一句话而感到一丝心疼。
莫说林思鹤，他也曾亲生感受过那种好不容易得到却又失去的感觉。
但比林思鹤好一些的是，他所失去的还在，他还有机会拥有。
江之晚用湿漉漉的手抹开眼角的眼泪，扯了扯嘴角：“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而已。”
霍汉川微蹙着眉，迟疑了一会儿才将手伸出去握住江之晚的冰凉的右手。
“锦言。”
温温一声“锦言”，让江之晚身子一颤，被握着的右手的暖意好像流进了心里，那点点的寒意也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江之晚看着一脸温柔的霍汉川，表情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她觉得，她所忘记的事情与眼前人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霍汉川见她眼中的探寻和隐隐的情意，表情更是柔和几分。
良久，江之晚才收了自己的手，眼神闪躲，微微红着脸继续洗着碗。
霍汉川见她有些羞涩，转头一笑。
此刻他又有了新的心思，若是江之晚还是喜欢他，就算不记得之前的事又有何关系，忘记从前那些事或许对江之晚来说也有好处。
江之晚余光悄悄看了身边人一眼，方才那温柔的表情居然带着几分算计的意味。
霍汉川眉目生的极好，无论是何表情她都觉得挺赏心悦目的，但此刻她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总觉得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第二十六章 风筝
等林思鹤酒醒了以后，江之晚软磨硬泡的将府衙的事儿推给了他。
林思鹤经不住她没完没了的唠叨，便答应了她。
但对上霍汉川那同情的眼神，他有些疑惑。
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霍汉川有什么好同情的？
三人吃饭时，林思鹤给霍汉川倒了杯酒，霍汉川看都不看：“我不喝。”
他酒量不好，这酒又烈，若是喝醉了像林思鹤那样失态，被林思鹤看见了也就罢了，若是被江之晚看见，他颜面何存。
“毛病。依誮”林思鹤嘟囔了几句。
霍汉川拿着筷子，眼神似是一把刀砍在林思鹤身上。
林思鹤是一点没有把他当皇帝的样子。
江之晚默默看着眼前看起来年岁相仿却实际差了十余岁的两人的“眉目传情”，看来两人关系的确不错。
次日一早，林思鹤便去了府衙，江之晚便在院子里晒草药。
霍汉川坐在一边，视线一直都放在她身上。
江之晚下意识的抬头瞟了几眼，发现霍汉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不禁缩缩脖子。
她的姿色还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可这霍汉川总是不厌其烦的看着她。这一点让江之晚有点疑惑，也臊得慌。
她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如何经得起一个男子三番两次的盯着看，终于，江之晚忍不住开口了：“你老盯着我看作甚？”
霍汉川理所应当的回道：“院内就你和我。”
江之晚被这一句噎住，合着院里没别人了所以就看她，此刻她真觉得最开始那个霍汉川一定是他装出来吓唬她的。
晾好草药，江之晚拍了拍袖上的碎屑，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抬眼看着依旧穿着昨日那件衣服的霍汉川，便道：“你若没有其他衣物，我那师父的先给你将就穿着吧。”
岂料霍汉川立刻露出一脸嫌意：“不必。”
他可没有穿别人衣服的习惯。
“那我的衣服你又穿不了……”江之晚支支吾吾的，“要不去买？”
“嗯。”
这回答应的可爽利，江之晚扁扁嘴，这哪是什么好友，这明显是尊大佛。
待江之晚将院子收拾好了，有些不情愿的揣上钱袋跟着霍汉川上街了。
霍汉川见她一副被割肉的表情，扭头笑了出来。
江之晚真把他当穷光蛋了，甚至可能还以为这趟出来会花光她所有的钱。
而江之晚的确是这么想的，霍汉川现在所穿的衣服料子就不是一般人能穿上的，太糙的面料他一定看不上，太好的面料她也一定买不起。
此刻江之晚只怪自己多嘴，不该提这事儿。
还未到布庄，街边而摊上的风筝吸引了江之晚。
她停了脚步，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面前的风筝，零散的记忆里的风筝与眼前这个有些相似。
霍汉川看着那风筝也出了神。
从前，他们二人经常在滴翠亭放风筝，江之晚那时说过“放风筝，放纷争，若纷争能像风筝一样飞走，你我可否安稳了此一世”。
那时的他并未在意，他依旧谋划着他报复司慕郯夺回皇位的大业。
而最后江之晚却随着那纷争一同离他而去了，岂不像她说的那样，像风筝一样飞走。
第二十七章 对不起
摊主见两人站在自己摊前盯着同一个风筝发愣，顺势就招呼起来。
“二位公子，清明快到了，踏青不如放放风筝，看看，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摊主洪亮的声音将江之晚和霍汉川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们不约而同的都看向对方，江之晚像是心虚了一样飞快的收回眼神，指着那风筝问摊主：“这个怎么卖？”
摊主瞥了眼霍汉川，狮子大开口：“一两银子。”
“什么？”江之晚瞪着眼睛，嘴里都能塞个鸡蛋了。方才摊主看了一眼霍汉川，肯定是瞧着他穿的华贵，以为是什么有钱人，可摊主怎么就不看看她穿的什么，况且还是她问价格的。
江之晚露出鄙夷的目光：“老板，你这风筝骨用紫檀木做的吗？”
还没等摊主回答，霍汉川突然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拿起风筝就对已经傻掉的江之晚说：“走吧。”
摊主嘴差点笑歪了，抓起银子就往怀里塞：“谢谢公子，公子真是豪爽！”
江之晚恨不得给这个满脸写着“贪”字的摊主一拳，也恨不得给身边这个明明说已经没有盘缠却突然挥金如土的霍汉川一脚。
霍汉川牵起江之晚的手，带着她往城外跑去。
两人一路跑到城外的芦雨湖旁，今日天气不错，三三两两的人在湖边散步，三四只风筝在天上飞着，一片春意盎然。
然后江之晚并不关心这些，她缓了一下气，看着连大气都不喘霍汉川，道：“你骗我说没盘缠也罢了，那就是个奸商，你还给他那么大一锭银子，那么多钱买这么个只值几十文钱的风筝，你还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
霍汉川却不以为然，那锭银子对他来说也就是一铜板而已，但他也知道此时江之晚必定是心疼了，他便道：“下次不会了。”
恍然间，他好像和江之晚又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未成婚，他也没有之前那么狠戾孤傲，他们就与湖边那些互相爱慕的年轻人一样。
而江之晚苦着脸看着霍汉川手上的风筝，想着那锭银子一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细细看了一会儿，表情才稍稍软了些，虽然这摊主是个奸商，但是这风筝的确是做的不错。
霍汉川将线轮塞到江之晚手中，自己拿着风筝往后退着：“风来了。”
江之晚一愣，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也鬼使神差的后退，拉着牵引线，一来一去风筝很快飞了起来。
她放长了线，脸上也逐渐有了笑意。
看着江之晚已经近三年都不曾露出过的天真笑容，霍汉川满心的爱怜中又是一阵苦涩。
这几年她一直都是强颜欢笑，甚至连哭都要压抑着，平常人可以放肆的喜怒哀乐在江之晚身上却是那么可贵。
江之晚好像已经忘了那锭银子的事情，她用手肘撞了撞霍汉川，兴奋的叫着：“你看你看啊！”
霍汉川含笑仰起头，看着那风筝越飞越高。
“锦言。”他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了？”江之晚扭过头，心不在焉的回了句。
许久，霍汉川那清冷却温和的声音才在江之晚耳畔响起：“对不起。”
第二十八章 雨幕
江之晚莫名的望着他，好端端的说什么“对不起”？
但霍汉川也没有再说什么，她也就没有再去细想。
两人在湖边玩了一个半时辰，天渐渐飘起了雨，二人匆匆回城，却还未到城门，雨也渐渐变大。
江之晚下意识的捂住颈处伤口，伤口还未好全，可碰不得水。
突然，眼前光线一暗，她诧异的看向身边人。
霍汉川居然把外袍脱下来挡在她头上。
“莫怕。”
他眸光如星，眼睫上沾了雨水，落入江之晚耳中的声音也极为轻柔。
两人跑进了城门，雨渐渐大了，霍汉川的外袍也已湿透，他们只能躲在一处屋檐下避雨。
这时江之晚心中才咯噔了一声，挪开了那不知呆了多久的视线。
她看着湿漉漉的街道，胸口一起一伏，咬着不只是因冷还是紧张微微颤抖的下唇开始胡思乱想。
每每与霍汉川眼神相撞，失态的总是她，而这不过才两日，若说因为霍汉川长得好看所有她才会羞涩，但她总觉得有一些连她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情愫在她心里越涌越多……
江之晚一闭眼，狠狠的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混乱的东西甩出去。
结果一依誮瞥身边，霍汉川不见了。
“霍汉川？”
江之晚呆呆的叫了一声，四处张望不见他身影。
看过雨幕，街上只有几个撑着伞的行人不紧不慢的走着，霍汉川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江之晚有些慌，她不过是走了会儿神，身边的人就没了踪影。
她倒不是怕他走丢，只是雨这么大，他乱跑淋狠了可是会生病的。
“霍汉川！”
她沿着屋檐一路走，唤她的声音又高了几分。
雨“哗啦哗啦”的声音此刻让她觉得异常吵闹，觉得自己无论喊多大声都会被这倾盆大雨所掩盖。
江之晚心中也逐渐焦躁起来，左顾右盼之时，身前长街一身影让她松了口气。
霍汉川手中撑着一把水绿色油纸伞朝江之晚走来，那般嫩色的伞与一袭黑衣的他并未让江之晚觉得别扭。
直到霍汉川走到跟前，江之晚才发现他浑身已经湿透了，发梢的水滴都落湿了一小片地。
霍汉川似乎并未在意，他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揽过江之晚的肩：“走吧，我们回家。”
“哎……”
还没反应过来的江之晚就被揽着身子往家去。
虽说街上人不多，可商铺客栈酒馆里人也不少，在外人来看，他们就是两个男人共撑着一把伞，这也倒罢，江之晚整个人都被霍汉川紧紧搂着，这一幕也让不少人都投去异样的目光。
江之晚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挣开霍汉川，嘴里嘟囔着：“拉拉扯扯的不像话。”
霍汉川似乎有些不太满她的举动，牵起她左手往他身边扯了一下，二人手臂紧紧靠着没有一丝缝隙。
这么自然的动作让江之晚又是错愕一番。
霍汉川总是表现的和她很熟的样子，可他们明明相识连两日都不到。
江之晚抿着唇，突然扯住霍汉川的衣袖停了下来。
被她这么一扯，霍汉川也停了下来看着她：“怎么了？”
好半晌，江之晚抬起头，清亮的眼中带着迷惘：“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第二十九章 遭难
雨声很大，但江之晚的话霍汉川听得很清楚。
他握着雨伞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面前就是他爱了多年又思念了许久的人，他该如何去告诉已经忘了他的江之晚从前的事情。
江之晚见他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原本温和的神情也渐渐凝重，似是在纠结什么。
她心算不得太细，但看到霍汉川这表情也许也猜到了两三分，她摆摆手，道：“算了，咱们回去再说吧。”
霍汉川点点头，又将伞往江之晚那边挪了几寸。
揣着各自的心思，两人回了家。
看见院内晾晒好的草药被淋了个透，江之晚欲哭无泪，光顾着想霍汉川的事儿了，还忘了走前晾了草药了。
霍汉川的衣服没有买着，江之晚只能去翻箱倒柜找林思鹤不曾穿过的衣服。
她捧着几件棉布衣，嘿嘿笑道：“这几件衣服师父都没穿过的，你就将就将就吧。”
霍汉川听见是林思鹤没穿过的，才将那抗拒的表情收了些许，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后，他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轻松的气。
直至晌午，林思鹤还没有回来，江之晚并不担心，毕竟那是一桩灭门惨案，林思鹤得下功夫，估计一两天都会在府衙待着。
亥时过半，江之晚看霍汉川房间的烛火灭了才回了房。
她摘下儒巾，一头青丝如瀑而下。
江之晚将外衫和中衣脱了，对着镜子微微侧仰起脑袋。
颈处足足长四寸的伤疤已经结了薄痂，但稍稍一动都有些刺痛感。
她小心的抚了一下，自言自语着：“啧，真丑……”
这道伤横着自左往右下，左深右浅，明显是出自自己之手，合着她还自尽过。
江之晚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想着到死是什么事儿能让她自尽，难道霍汉川知道些什么才会是那种反应？
她抬起头，看向挂在床头的风筝，回想这两日，霍汉川好像并没有因为她仵作的身份而有看不起她的表现，若说他与师父是好友，多仵作并无偏见也说得过去……
江之晚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再想也没趣，收拾了一番便吹灭了烛火，摸黑躺到了床上睡去了。
次日一早，江之晚还未醒，便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的起身穿好衣服，将头发随意的绑了起来藏进儒巾中走出了房门。
江之晚下意识的看对面房间，房门开着的，院子里也没有霍汉川的人影。
他出去了？
“叩叩叩——”
“锦言！开门呐！”
秦奕焦急的声音让江之晚一惊，连忙跑了过去：“怎么了？”
只见秦奕手里提着一个药篮，满头大汗：“我，我刚刚听我府衙的兄弟说林先生被关进牢里了。”
江之晚闻言，心顿时一紧：“为什么？他不是去验尸了吗？”
秦奕摇摇头，道：“听我那兄弟说林先生冲撞了知府大人几句，大人恼羞成怒就……”
恼羞成怒？江之晚蹙着眉，师父说出让魏林恼羞成怒的话恐怕是因那桩案子。
魏林威胁她，她气性不大，也不会与他硬碰硬。但师父不同，魏林强留威胁必定让他念及师娘一事，他如何顺从。
第三十章 托付
江之晚也顾不得霍汉川去了何处，梳洗了一番就跑去了府衙。
幸而与牢头又点交情，江之晚没有掏银子就进了牢房与林思鹤见上了。
林思鹤并没有像其他囚徒那样显得落魄，反而悠然自得的躺在角落的干草堆上，高高翘着乱晃的腿，闭眼休息着。
“师父！”
顾铱驊锦言叫了一声，虽说知道他武功高强，但此刻身陷囹圄，稍不注意就会被魏林那小人暗害。
林思鹤睁开眼，见江之晚站在牢外，翻身站了起来走了过去：“徒弟，你来作甚？霍汉川呢？”
“不知道，一早儿便没看见他，师父，你……”
林思鹤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江之晚的头：“徒弟，师父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就跟着霍汉川吧。”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舍，江之晚好歹是他唯一的徒弟，虽是师徒，他却以将她当做女儿了。
江之晚听完顿时就愣了，什么叫他要是出事她就跟着霍汉川？她这是被师父托付给霍汉川了吗？
江之晚刚张嘴想驳几句，林思鹤又道：“十三年了，我也该去找阿茹了。”
他收回手，方才的轻松突然消失，可脸上却挂着欣慰的笑容。
柳娉茹，他思念了十三年的妻子，若不是稳婆告诉他柳娉茹临终前说要让他好好活着，他早就追随她下黄泉了。
魏林一番威胁的话更是让他想起了十三年前，若不是知府强留，他也不会连柳娉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想到这，林思鹤目光中染上了几丝恨意，他看着江之晚，字字沉重：“徒弟，往后莫再涉仵作之事。”
江之晚瞳眸骤然紧缩，心突然像是停止了跳动一般。
她咬着牙捂着疼痛的头，明明是林思鹤的声音，为什么她却又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那个声音也说往后莫再涉仵作之事。
林思鹤见她痛苦的模样，于心不忍：“徒弟，跟着霍汉川，你会慢慢想起从前的事的。”
江之晚皱着一张小脸，缓缓抬起头看着林思鹤。
视线有些迷糊，但林思鹤的脸却好像苍老了许多，苍老的不像他，是另一个看起来很和善而让她感到亲切的人。
“爹……”江之晚不由自主的唤了一声。
林思鹤一愣，心也不住软了下来。
他湿了眼眶，虽然知道江之晚不是在叫他，但他却想起他和柳娉茹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江之晚这一声“爹”，也算是了却他的遗憾。
“锦言。”林思鹤鲜少叫她的名字，这一声倒是让江之晚清醒了不少。
“我们验尸，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他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尽是沧桑，“人生在世，并不全是身不由己，也有苦尽甘来的时候。”
“听师父话，霍汉川会护你此生无虞的。”
虽然林思鹤对霍汉川丽嘉依旧存着怀疑，但这世上真正爱江之晚的也只有霍汉川，江之晚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霍汉川。
倘若霍汉川能夺江山，却护不住小小一个江之晚，那只能说他们有缘无分。
第三十一章 丽嘉她的依靠
“师父。”江之晚抓着木栏，欲言又止，“我……”
她其实想再劝他几句，只是一揽子的话到嘴里又不知怎么说出来。
江之晚总觉得林思鹤有事儿瞒着她，虽然他思念亡妻，但也不至于因魏林几句话就生了求死之心吧，况且以他的武功，从这里逃出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啊！
林思鹤一笑，正想宽慰她两具，大门忽然打开，霍汉川从外头走了进来。
“霍汉川？”江之晚诧异的看着霍汉川，一大早人就不见了，现在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林思鹤倒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他道：“徒弟，你出去一下，我和霍汉川有些话要说。”
霍汉川缓缓走了来，站定后握了握江之晚有些凉的手：“你在外面等我。”
江之晚不知他二人这般“心有灵犀”是何意，但手中的暖意让她莫名的安心了些许，她点点头，看了眼林思鹤便走了出去。
待江之晚离了牢房，林思鹤开口说道：“你是去传书回宫了吧？”
“嗯。”霍汉川也没隐瞒，他此行就是为了找江之晚，既然已经找到了，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置于林思鹤，他若是想让他出手也不是不行，就凭他救了江之晚这一点，霍汉川也不会见死不救。
林思鹤双手环在胸前，像是知道霍汉川心中所想，他哼了一声：“我无需你搭救，我若不想死，谁拦得住我？”
对于死，林思鹤并未表现的有多害怕，更多的是感伤，他看着霍汉川清冷的模样，堪堪道：“徒弟比我有福气，还有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机会。”
霍汉川不善安慰人，而说到江之晚，他目光变得温柔，从前江之晚为了他不得不成为仵作，而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弥补从前失去的东西。
但是他不解林思鹤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求死，难道只是为了她那亡妻吗？
“你求死是何意？”霍汉川忍不住问道。
林思鹤笑了一声：“我以为你很聪明，能猜到的。”
“锦言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她的至亲，就算记不起你，也不能让她记不起她爹，况且你不是想让她快些记起你吗？”
霍汉川眉头一皱：“所以？”
“等我处刑那日，你带她去看。”林思鹤风轻云淡的说着，仿佛没把自己生死当回事儿。
“不行。”霍汉川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可没忘顾显赟被斩首那天，江之晚一口血吐在那片白雪中，整个人犹如枯叶一般落在地上，至今他还心有余悸。
“霍汉川，你忘了吗，顾显赟为了保住你和她，扛下了失职之罪被斩首。若有一日，已是皇后的锦言猛然想起为你们而死的父亲，可她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再去他墓前拜一拜，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林思鹤停了下来，看着霍汉川微愣的神情，又道：“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但她过去的全部并不是只有你。”
霍汉川的心似乎是被林思鹤这几句话说动了，可又无法狠下心，他怎会不知道顾显赟对江之晚有多重要，但是她真的可以承受吗？
第三十二章 亲眼目睹
林思鹤觉得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必再说下去，他侧了侧身，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如视珍宝的将它小心的折了起来。
“这个，让锦言替我收好。”他将外袍递到林思鹤面前，恋恋不舍的抚着，“这是阿茹给我做的，我不能把它弄坏了。”
霍汉川接了过来，心中五味杂陈。
江之晚因仵作一身份饱受他人冷眼嘲讽，也在他这儿受尽了折磨和冷落，那种滋味也只有林思鹤知道。
“霍汉川，你去吧，她在等你。”林思鹤看向那大门外，这一别，恐怕下次再见便是刑场了。
“若你不能护她此生安稳，我和顾大人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帮她另觅良缘的。”
林思鹤似笑非笑的说着，而后转过身又坐回那一堆枯草中。
霍汉川薄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低沉的说了句“保重”。
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后，林思鹤才阖上通红的眼睛，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他望着墙上那一扇小小的窗，笑道：“独活了这么久也活够了，在去找你师娘前，就算是为你这个傻徒弟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牢外，江之晚见霍汉川出来了急忙跑过去，正想问他们说了什么，却看见他手中拿着林思鹤的外袍，她一愣：“这是？”
霍汉川将外袍交到她手中：“他说让你替他收好。”
江之晚呆呆的看了几眼，复而又紧紧攥着拳，不甘的望着霍汉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师父纵然想念师娘，但……”
她突然停住了，眼中噙满了眼泪，她哽咽着：“该怪我的，若不是我把这事儿推给师父，他就不会与那狗官……”
不，说到底，她根本就不该做仵作，她难道真的是为了林思鹤那句“活人又嘴能伸冤，可那些含冤屈死的人的冤又有谁来诉”吗？
江之晚心思一团乱，霍汉川轻轻握住她微颤的双肩，将她揽进怀中：“不怪你。”
江之晚没有挣扎，她额头抵在他肩处小声的抽泣着。
之后三天，江之晚每每想去牢中看林思鹤都被牢头拦着，直到第四天，霍汉川忽然拉着她跑到西城门外。
江之晚本就因林思鹤一事神思倦怠，她撒开霍汉川的手，有些憔悴的脸上挂着些许恼意：“你干什么？”
霍汉川微微抬头，看着江之晚的目光挪到了前方。
江之晚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扭过头，当看到十几丈外那穿着一身囚服跪在地上的林思鹤时，双腿陡然一软：“师，师父？”
“师……唔！”
江之晚又惊又怒的瞪着捂着她嘴的霍汉川，他这是干什么？带她来看她师父被斩首吗？她知道师父不想要人救，但此刻亲眼所见，江之晚怎么也无法袖手旁观。
“你，你放开我。”江之晚拼命挣扎着，可她整个人都被霍汉川紧紧的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霍汉川死死压住对江之晚的不舍，他垂下头，伏在江之晚肩窝处，低声说着：“对不起，锦言。”
又是对不起，上次不知他为什么说对不起，而这一次江之晚知道了，霍汉川是为让她亲眼看林思鹤被斩而道歉。
第三十三章 被忘的至亲
霍汉川知道此刻江之晚有多想过去，但是他答应了林思鹤，不能让江之晚过去。
可江之晚越是挣扎，他越是想放弃。
纵使让江之晚想起了她爹，但是要是她受了刺激伤了自己，他宁愿让她想不起来，哪怕以后她会怪他。
江之晚看着那刽子手缓缓走向林思鹤，摘下他背后的“亡命牌”后，喉咙仿佛一瞬间就被人扼住了。
林思鹤似乎看见了她，他张了张嘴，似乎对她说了什么。
刽子手手中的大刀缓缓举起，江之晚红了眼，泪水如珠一般落了下来，打湿了霍汉川的手。
霍汉川在那刀落下的瞬间，捂住江之晚的手上移，覆在她双眼上。
随着一声闷响，江之晚撕声哀喊：“师父——！”
霍汉川抱着几近瘫软的江之晚，心一窒：“锦言！”
江之晚半张着苍白的嘴唇，空洞的眼神翻滚着痛苦的挣扎。
这一幕那么熟悉，那种骨肉分离的剧痛感，江之晚只觉眼前一片血红，那一片血红中，林思鹤的脸又变成了那个老人……
“锦言，明日你便要嫁人了，爹心里真不舍……”
“好孩子，无论做何事都不要苛待了自己，你永远是爹的骄傲。”
“锦言，莫伤心，爹不悔。”
“锦言，你是王妃，往后再不能涉仵作之事，要与王爷好好相守。”
江之晚捂着头，脑中那一幕幕的像是要在她脑子里炸开了，她只知道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深入骨髓的疼。
“啊——”江之晚终于承受不住，她哭着朝林思鹤尸身方向喊着，“爹——！”
霍汉川被江之晚这撕心裂肺的声音怔住，他紧紧将江之晚抱在怀中，不停的说着：“锦言，锦言，莫怕，我在。”
江之晚的身体颤抖的可怕，而她此刻的模样就像一根带着刺的鞭子不断的抽打着霍汉川的心。
他后悔了，他居然有一次让江之晚受第二次这样的折磨……
江之晚不知哭了多久，她只记得她在看到霍汉川后眼前一黑，整个人都陷入黑暗中。
顾显赟和林思鹤死的一幕不断交错的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出现，逼得她快要疯癫了。
顾显赟，她的至亲，是含辛茹苦、与她血脉相连的爹。
爹为了保护她，抱屈惨死在刀下，死在她的眼前，而她竟然把他忘了，忘的那么干脆，忘的那么一干二净。
而林思鹤，她的师父，犹如她第二个父亲，可她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她几丈之外……
在那明晃晃的刀再一次要落在他们脖子上前，江之晚奋力大吼着：“住手——”
睡梦中的江之晚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外头是淅沥沥的雨声，房内只点着一盏烛火。
江之晚沉重的喘息回荡在寂静的房内，好半天，她才缓过来，整个人蜷缩着，双手捂着还隐隐作痛的头。
所有的事她都想起来了，但是那些记忆却像刽子手中的刀凌迟着她的心。
她自尽了，她没死，是师父救了她，可他……
“锦言。”
熟悉的声音让江之晚一怔，她抬起头看见来人后，潸然落泪。
第三十四章 跟我回去吧
“霍汉川……”
江之晚含泪唤了他一声，所有的情绪都好像找到了宣泄口。
她掀开被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奔过去抱住他。
“霍汉川……霍汉川……”江之晚紧紧抓着霍汉川胸前的衣襟，眼泪尽数都融进了他衣服中。
霍汉川微微弯腰，将江之晚打横抱起，怜惜道:“地上凉。”
胸前湿了一片，霍汉川看着眼睛通红满脸泪水的江之晚心疼不已，此刻她肯定不停的在想顾显赟和林思鹤的事。
江之晚被重新放到床边，但却怎么也不肯放开手，她抬起脑袋，抽噎着:“我……我爹，师父他……都怪我，都怪我！”
霍汉川将被褥扯过围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
顾显赟他那时迫不得已，救不了他，而林思鹤不同，救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现在江之晚想起来了，但心中又多了个担子，不知是好是坏。
好一会儿，江之晚才止住了哭泣，她也知道，林思鹤不止一次想过死，早在十三年前柳娉茹死了以后，他就已经没有什么活着的心思了，可让她觉得难受的是，林思鹤像爹一样死在她面前，还都是因为她，她无法不自责。
“霍汉川。”江之晚看着好像多年都不曾见过的霍汉川，声音沙哑，“师父呢？”
“放心吧，我已经都处理好了。”霍汉川温柔擦去江之晚脸上的残泪。
江之晚垂下头，依旧难忍心痛，脖子的伤口也在疼痛着，她恨自己不中用，不过流了点血睡了两月，一醒来居然把什么都忘了。
“啪”的一声，江之晚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干什么？”霍汉川一惊，一手扯着她的手一手抬起她有些红肿的脸颊，又气又心疼。
而江之晚恨不得再捅自己一刀，从始至终，她都太无能了，无能到连她自己都厌烦自己。
“霍汉川，我就是个废物。”她凄凉一笑，眉眼间尽是颓然，“我为什么还活着……”
霍汉川只觉心都被她这几句话给揪住了:“你说什么胡话？”
若说废物，他何尝不是个废物，顾显赟和林思鹤的死他也有责，为夺回皇位，百密一疏让江之晚落入司慕郯手中，害她自刎差点丢了性命。
江之晚齿咬咬唇，头抵在霍汉川的肩上，合上眼默默的伤心着。
待烛火快要燃尽了，霍汉川才缓缓说道:“锦言，跟我回去吧。”
“回去？”江之晚还有些走神，她才想起来，此时的霍汉川已经不是晋亲王了，而是当今皇上，他此刻是真正的权利滔天。
可是，她却还是那个人人口中都说晦气的女仵作，跟霍汉川回去入宫，那里可容得下她？
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看的起她这样低贱的皇室吗？
“我……”江之晚久久都没有回答，从前她是王妃，人人只道霍汉川倒霉，摊上这么个正室。
但此刻霍汉川已是九五之尊，与她在一起必定惹些非议，江之晚不愿他才夺回来的位置又要摇摇欲坠。
霍汉川看着她为难的模样，有些不乐意了:“你勿需担心其他，若我连你都护不住，我这皇帝可不就是个草包了。”
霍汉川慌忙扶住她颤抖的身子，心中有些后悔，方才那句话许是刺激了她不断的想从前的事，虽然他想让江之晚记起来，但也绝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江之晚已经在他面前“死”过一次了，他不敢再想这种事若是再有一次，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办。
待江之晚稳住身子，才发现自己被霍汉川搂着。
脸上好不容易褪下的红晕又爬了上来，从未与男子这么亲密过的她面红耳赤的挣开霍汉川：“多谢，失礼了……”
霍汉川怀抱一空，眼底尽是隐忍：“是我冒昧了。”
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言，若此时一根针落在地上恐怕都能的一清二楚。
突然，院门被打开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
“徒弟！”
林思鹤这一嗓子直接把江之晚给吼的吓了一跳。
她连忙跑了出去，看见林思鹤一手里提着两个酒壶，一手还提着一个食盒，没有一点风尘仆仆的模样，若不是她半月都不曾回来了，江之晚还以为他只是出去喝了顿酒。
“师父，你可回来了！”
江之晚才说完，霍汉川就缓缓从她房内出来。
有些醉的林思鹤打了个酒嗝儿，瞪大了眼睛看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江之晚，而后他又看向霍汉川：“你够快。”
霍汉川瞥了他一眼，林思鹤正经起来是正经，但一放纵起来比混混还没规矩。
江之晚一愣，反应过来以后差点想把林思鹤脑袋按水里清醒清醒。
她气哼哼的奔进厨房，懒得再理他们。
林思鹤摇摇晃晃的走到桌边，将食盒和酒壶放在桌上，招招手让霍汉川坐。
霍汉川看了眼厨房，才慢慢走过去坐了下来。
一股浓郁的酒气冲的霍汉川直蹙眉，他放缓呼吸，不满的看着林思鹤。
“那什么，以后，以后我徒弟就交给你了。”林思鹤半眯着眼，挺直了腰板对霍汉川拱着手。
虽然知道他此刻说的可能都是醉话，但霍汉川还是认真的点点头。
林思鹤放下手，回头望了眼厨房，莫名的笑了一下。
待他回过头，霍汉川竟发现他眼角还带着泪。
林思鹤好像是真的醉糊涂了，他眼中带着泪，手覆在酒壶上：“你们不要像我一样才好……”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哀痛，好像触及到了什么让他心痛的东西。
霍汉川与他并不是很熟，两人唯一的联系便是江之晚，自然是不知道林思鹤发生过什么。
但是他这一句，却引起了霍汉川的兴趣。
林思鹤也是仵作，现在虽已三十有六，但若不看那鬓边的几丝白发，他的模样也不过二十六七。
既然说不要让他和江之晚与他一样，那难道从前林思鹤也曾因仵作的身份发生了什么吗？
霍汉川虽然好奇，但也并未询问。
林思鹤垂下头，右手抚着左袖，目中满是思念和爱意：“这衣裳，还是当年她做给我的……”
忽然，他将脸埋进肘内，双肩颤抖像是在哭，声音变得沙哑：“阿茹……阿茹……”
没等霍汉川反应过来，江之晚走了过来，看到林思鹤这模样叹了口气：“那个，帮忙把我师父扶回房吧。”
第二十五章 身不由己
将醉的不省人事的林思鹤扶回房，霍汉川将外袍脱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衣裳都有股难闻的酒味。
直到两人吃完饭，撑着江之晚洗碗之际，霍汉川才走到她身边，问道：“他怎么了？”
江之晚有些惊讶的望向他：“你和师父不是好友吗？他没告诉你？”
若不是林思鹤看见霍汉川是一副认识的人的模样，她还真的就觉得霍汉川是个骗子。
霍汉川从容的回了一句：“他的事我也不是尽知。”
好半天，江之晚也像林思鹤一样叹了口气：“或许这都是做仵作的命。”
霍汉川一怔，对此话甚是费解。他知道仵作身份被世人不耻，但不信天下仵作都跟江之晚一样。
江之晚看着盆中有个缺口的碗，幽幽道：“十多年前，师父有一心爱的妻子，叫柳娉茹，是一个富家小姐。”
“那时候师父才做仵作不久，柳家自然是看不起他的，但是师娘喜欢师父，硬是嫁给了一贫如洗身份低贱的师父。”
“师娘快要临盆之时，当时知府受审重案，师父被留在府衙整整五日，等师父回去，师娘却已经撒手人寰，稳婆说连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气儿了……”
江之晚停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哽咽，也是因为这事儿，林思鹤恨自己无能，仵作之事做的少了，更多是去习武。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笑得苦涩：“师父说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没有拥有，而是当你好不容易得到了却又失去了。”
说到这儿，她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心里就像是有冰锥刺着，又冷又疼。
若不是知府强留，师父本该可以见师娘最后一面，而这一场意外，外人却说是因为师父对太多死者不敬所遭受的报应。
一句句像是在师父的伤口上撒盐，可她知道，师父在乎的不是外人怎么看他，让他悔恨一生的只是没能见妻子最后一面。
明明是林思鹤的往事，霍汉川却因江之晚最后一句话而感到一丝心疼。
莫说林思鹤，他也曾亲生感受过那种好不容易得到却又失去的感觉。
但比林思鹤好一些的是，他所失去的还在，他还有机会拥有。
江之晚用湿漉漉的手抹开眼角的眼泪，扯了扯嘴角：“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而已。”
霍汉川微蹙着眉，迟疑了一会儿才将手伸出去握住江之晚的冰凉的右手。
“锦言。”
温温一声“锦言”，让江之晚身子一颤，被握着的右手的暖意好像流进了心里，那点点的寒意也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江之晚看着一脸温柔的霍汉川，表情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她觉得，她所忘记的事情与眼前人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霍汉川见她眼中的探寻和隐隐的情意，表情更是柔和几分。
良久，江之晚才收了自己的手，眼神闪躲，微微红着脸继续洗着碗。
霍汉川见她有些羞涩，转头一笑。
此刻他又有了新的心思，若是江之晚还是喜欢他，就算不记得之前的事又有何关系，忘记从前那些事或许对江之晚来说也有好处。
江之晚余光悄悄看了身边人一眼，方才那温柔的表情居然带着几分算计的意味。
霍汉川眉目生的极好，无论是何表情她都觉得挺赏心悦目的，但此刻她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总觉得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第二十六章 风筝
等林思鹤酒醒了以后，江之晚软磨硬泡的将府衙的事儿推给了他。
林思鹤经不住她没完没了的唠叨，便答应了她。
但对上霍汉川那同情的眼神，他有些疑惑。
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霍汉川有什么好同情的？
三人吃饭时，林思鹤给霍汉川倒了杯酒，霍汉川看都不看：“我不喝。”
他酒量不好，这酒又烈，若是喝醉了像林思鹤那样失态，被林思鹤看见了也就罢了，若是被江之晚看见，他颜面何存。
“毛病。依誮”林思鹤嘟囔了几句。
霍汉川拿着筷子，眼神似是一把刀砍在林思鹤身上。
林思鹤是一点没有把他当皇帝的样子。
江之晚默默看着眼前看起来年岁相仿却实际差了十余岁的两人的“眉目传情”，看来两人关系的确不错。
次日一早，林思鹤便去了府衙，江之晚便在院子里晒草药。
霍汉川坐在一边，视线一直都放在她身上。
江之晚下意识的抬头瞟了几眼，发现霍汉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不禁缩缩脖子。
她的姿色还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可这霍汉川总是不厌其烦的看着她。这一点让江之晚有点疑惑，也臊得慌。
她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如何经得起一个男子三番两次的盯着看，终于，江之晚忍不住开口了：“你老盯着我看作甚？”
霍汉川理所应当的回道：“院内就你和我。”
江之晚被这一句噎住，合着院里没别人了所以就看她，此刻她真觉得最开始那个霍汉川一定是他装出来吓唬她的。
晾好草药，江之晚拍了拍袖上的碎屑，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抬眼看着依旧穿着昨日那件衣服的霍汉川，便道：“你若没有其他衣物，我那师父的先给你将就穿着吧。”
岂料霍汉川立刻露出一脸嫌意：“不必。”
他可没有穿别人衣服的习惯。
“那我的衣服你又穿不了……”江之晚支支吾吾的，“要不去买？”
“嗯。”
这回答应的可爽利，江之晚扁扁嘴，这哪是什么好友，这明显是尊大佛。
待江之晚将院子收拾好了，有些不情愿的揣上钱袋跟着霍汉川上街了。
霍汉川见她一副被割肉的表情，扭头笑了出来。
江之晚真把他当穷光蛋了，甚至可能还以为这趟出来会花光她所有的钱。
而江之晚的确是这么想的，霍汉川现在所穿的衣服料子就不是一般人能穿上的，太糙的面料他一定看不上，太好的面料她也一定买不起。
此刻江之晚只怪自己多嘴，不该提这事儿。
还未到布庄，街边而摊上的风筝吸引了江之晚。
她停了脚步，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面前的风筝，零散的记忆里的风筝与眼前这个有些相似。
霍汉川看着那风筝也出了神。
从前，他们二人经常在滴翠亭放风筝，江之晚那时说过“放风筝，放纷争，若纷争能像风筝一样飞走，你我可否安稳了此一世”。
那时的他并未在意，他依旧谋划着他报复司慕郯夺回皇位的大业。
而最后江之晚却随着那纷争一同离他而去了，岂不像她说的那样，像风筝一样飞走。
第二十七章 对不起
摊主见两人站在自己摊前盯着同一个风筝发愣，顺势就招呼起来。
“二位公子，清明快到了，踏青不如放放风筝，看看，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摊主洪亮的声音将江之晚和霍汉川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们不约而同的都看向对方，江之晚像是心虚了一样飞快的收回眼神，指着那风筝问摊主：“这个怎么卖？”
摊主瞥了眼霍汉川，狮子大开口：“一两银子。”
“什么？”江之晚瞪着眼睛，嘴里都能塞个鸡蛋了。方才摊主看了一眼霍汉川，肯定是瞧着他穿的华贵，以为是什么有钱人，可摊主怎么就不看看她穿的什么，况且还是她问价格的。
江之晚露出鄙夷的目光：“老板，你这风筝骨用紫檀木做的吗？”
还没等摊主回答，霍汉川突然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拿起风筝就对已经傻掉的江之晚说：“走吧。”
摊主嘴差点笑歪了，抓起银子就往怀里塞：“谢谢公子，公子真是豪爽！”
江之晚恨不得给这个满脸写着“贪”字的摊主一拳，也恨不得给身边这个明明说已经没有盘缠却突然挥金如土的霍汉川一脚。
霍汉川牵起江之晚的手，带着她往城外跑去。
两人一路跑到城外的芦雨湖旁，今日天气不错，三三两两的人在湖边散步，三四只风筝在天上飞着，一片春意盎然。
然后江之晚并不关心这些，她缓了一下气，看着连大气都不喘霍汉川，道：“你骗我说没盘缠也罢了，那就是个奸商，你还给他那么大一锭银子，那么多钱买这么个只值几十文钱的风筝，你还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
霍汉川却不以为然，那锭银子对他来说也就是一铜板而已，但他也知道此时江之晚必定是心疼了，他便道：“下次不会了。”
恍然间，他好像和江之晚又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未成婚，他也没有之前那么狠戾孤傲，他们就与湖边那些互相爱慕的年轻人一样。
而江之晚苦着脸看着霍汉川手上的风筝，想着那锭银子一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细细看了一会儿，表情才稍稍软了些，虽然这摊主是个奸商，但是这风筝的确是做的不错。
霍汉川将线轮塞到江之晚手中，自己拿着风筝往后退着：“风来了。”
江之晚一愣，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也鬼使神差的后退，拉着牵引线，一来一去风筝很快飞了起来。
她放长了线，脸上也逐渐有了笑意。
看着江之晚已经近三年都不曾露出过的天真笑容，霍汉川满心的爱怜中又是一阵苦涩。
这几年她一直都是强颜欢笑，甚至连哭都要压抑着，平常人可以放肆的喜怒哀乐在江之晚身上却是那么可贵。
江之晚好像已经忘了那锭银子的事情，她用手肘撞了撞霍汉川，兴奋的叫着：“你看你看啊！”
霍汉川含笑仰起头，看着那风筝越飞越高。
“锦言。”他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了？”江之晚扭过头，心不在焉的回了句。
许久，霍汉川那清冷却温和的声音才在江之晚耳畔响起：“对不起。”
第二十八章 雨幕
江之晚莫名的望着他，好端端的说什么“对不起”？
但霍汉川也没有再说什么，她也就没有再去细想。
两人在湖边玩了一个半时辰，天渐渐飘起了雨，二人匆匆回城，却还未到城门，雨也渐渐变大。
江之晚下意识的捂住颈处伤口，伤口还未好全，可碰不得水。
突然，眼前光线一暗，她诧异的看向身边人。
霍汉川居然把外袍脱下来挡在她头上。
“莫怕。”
他眸光如星，眼睫上沾了雨水，落入江之晚耳中的声音也极为轻柔。
两人跑进了城门，雨渐渐大了，霍汉川的外袍也已湿透，他们只能躲在一处屋檐下避雨。
这时江之晚心中才咯噔了一声，挪开了那不知呆了多久的视线。
她看着湿漉漉的街道，胸口一起一伏，咬着不只是因冷还是紧张微微颤抖的下唇开始胡思乱想。
每每与霍汉川眼神相撞，失态的总是她，而这不过才两日，若说因为霍汉川长得好看所有她才会羞涩，但她总觉得有一些连她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情愫在她心里越涌越多……
江之晚一闭眼，狠狠的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混乱的东西甩出去。
结果一依誮瞥身边，霍汉川不见了。
“霍汉川？”
江之晚呆呆的叫了一声，四处张望不见他身影。
看过雨幕，街上只有几个撑着伞的行人不紧不慢的走着，霍汉川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江之晚有些慌，她不过是走了会儿神，身边的人就没了踪影。
她倒不是怕他走丢，只是雨这么大，他乱跑淋狠了可是会生病的。
“霍汉川！”
她沿着屋檐一路走，唤她的声音又高了几分。
雨“哗啦哗啦”的声音此刻让她觉得异常吵闹，觉得自己无论喊多大声都会被这倾盆大雨所掩盖。
江之晚心中也逐渐焦躁起来，左顾右盼之时，身前长街一身影让她松了口气。
霍汉川手中撑着一把水绿色油纸伞朝江之晚走来，那般嫩色的伞与一袭黑衣的他并未让江之晚觉得别扭。
直到霍汉川走到跟前，江之晚才发现他浑身已经湿透了，发梢的水滴都落湿了一小片地。
霍汉川似乎并未在意，他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揽过江之晚的肩：“走吧，我们回家。”
“哎……”
还没反应过来的江之晚就被揽着身子往家去。
虽说街上人不多，可商铺客栈酒馆里人也不少，在外人来看，他们就是两个男人共撑着一把伞，这也倒罢，江之晚整个人都被霍汉川紧紧搂着，这一幕也让不少人都投去异样的目光。
江之晚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挣开霍汉川，嘴里嘟囔着：“拉拉扯扯的不像话。”
霍汉川似乎有些不太满她的举动，牵起她左手往他身边扯了一下，二人手臂紧紧靠着没有一丝缝隙。
这么自然的动作让江之晚又是错愕一番。
霍汉川总是表现的和她很熟的样子，可他们明明相识连两日都不到。
江之晚抿着唇，突然扯住霍汉川的衣袖停了下来。
被她这么一扯，霍汉川也停了下来看着她：“怎么了？”
好半晌，江之晚抬起头，清亮的眼中带着迷惘：“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第二十九章 遭难
雨声很大，但江之晚的话霍汉川听得很清楚。
他握着雨伞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面前就是他爱了多年又思念了许久的人，他该如何去告诉已经忘了他的江之晚从前的事情。
江之晚见他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原本温和的神情也渐渐凝重，似是在纠结什么。
她心算不得太细，但看到霍汉川这表情也许也猜到了两三分，她摆摆手，道：“算了，咱们回去再说吧。”
霍汉川点点头，又将伞往江之晚那边挪了几寸。
揣着各自的心思，两人回了家。
看见院内晾晒好的草药被淋了个透，江之晚欲哭无泪，光顾着想霍汉川的事儿了，还忘了走前晾了草药了。
霍汉川的衣服没有买着，江之晚只能去翻箱倒柜找林思鹤不曾穿过的衣服。
她捧着几件棉布衣，嘿嘿笑道：“这几件衣服师父都没穿过的，你就将就将就吧。”
霍汉川听见是林思鹤没穿过的，才将那抗拒的表情收了些许，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后，他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轻松的气。
直至晌午，林思鹤还没有回来，江之晚并不担心，毕竟那是一桩灭门惨案，林思鹤得下功夫，估计一两天都会在府衙待着。
亥时过半，江之晚看霍汉川房间的烛火灭了才回了房。
她摘下儒巾，一头青丝如瀑而下。
江之晚将外衫和中衣脱了，对着镜子微微侧仰起脑袋。
颈处足足长四寸的伤疤已经结了薄痂，但稍稍一动都有些刺痛感。
她小心的抚了一下，自言自语着：“啧，真丑……”
这道伤横着自左往右下，左深右浅，明显是出自自己之手，合着她还自尽过。
江之晚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想着到死是什么事儿能让她自尽，难道霍汉川知道些什么才会是那种反应？
她抬起头，看向挂在床头的风筝，回想这两日，霍汉川好像并没有因为她仵作的身份而有看不起她的表现，若说他与师父是好友，多仵作并无偏见也说得过去……
江之晚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再想也没趣，收拾了一番便吹灭了烛火，摸黑躺到了床上睡去了。
次日一早，江之晚还未醒，便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的起身穿好衣服，将头发随意的绑了起来藏进儒巾中走出了房门。
江之晚下意识的看对面房间，房门开着的，院子里也没有霍汉川的人影。
他出去了？
“叩叩叩——”
“锦言！开门呐！”
秦奕焦急的声音让江之晚一惊，连忙跑了过去：“怎么了？”
只见秦奕手里提着一个药篮，满头大汗：“我，我刚刚听我府衙的兄弟说林先生被关进牢里了。”
江之晚闻言，心顿时一紧：“为什么？他不是去验尸了吗？”
秦奕摇摇头，道：“听我那兄弟说林先生冲撞了知府大人几句，大人恼羞成怒就……”
恼羞成怒？江之晚蹙着眉，师父说出让魏林恼羞成怒的话恐怕是因那桩案子。
魏林威胁她，她气性不大，也不会与他硬碰硬。但师父不同，魏林强留威胁必定让他念及师娘一事，他如何顺从。
第三十章 托付
江之晚也顾不得霍汉川去了何处，梳洗了一番就跑去了府衙。
幸而与牢头又点交情，江之晚没有掏银子就进了牢房与林思鹤见上了。
林思鹤并没有像其他囚徒那样显得落魄，反而悠然自得的躺在角落的干草堆上，高高翘着乱晃的腿，闭眼休息着。
“师父！”
顾铱驊锦言叫了一声，虽说知道他武功高强，但此刻身陷囹圄，稍不注意就会被魏林那小人暗害。
林思鹤睁开眼，见江之晚站在牢外，翻身站了起来走了过去：“徒弟，你来作甚？霍汉川呢？”
“不知道，一早儿便没看见他，师父，你……”
林思鹤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江之晚的头：“徒弟，师父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就跟着霍汉川吧。”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舍，江之晚好歹是他唯一的徒弟，虽是师徒，他却以将她当做女儿了。
江之晚听完顿时就愣了，什么叫他要是出事她就跟着霍汉川？她这是被师父托付给霍汉川了吗？
江之晚刚张嘴想驳几句，林思鹤又道：“十三年了，我也该去找阿茹了。”
他收回手，方才的轻松突然消失，可脸上却挂着欣慰的笑容。
柳娉茹，他思念了十三年的妻子，若不是稳婆告诉他柳娉茹临终前说要让他好好活着，他早就追随她下黄泉了。
魏林一番威胁的话更是让他想起了十三年前，若不是知府强留，他也不会连柳娉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想到这，林思鹤目光中染上了几丝恨意，他看着江之晚，字字沉重：“徒弟，往后莫再涉仵作之事。”
江之晚瞳眸骤然紧缩，心突然像是停止了跳动一般。
她咬着牙捂着疼痛的头，明明是林思鹤的声音，为什么她却又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那个声音也说往后莫再涉仵作之事。
林思鹤见她痛苦的模样，于心不忍：“徒弟，跟着霍汉川，你会慢慢想起从前的事的。”
江之晚皱着一张小脸，缓缓抬起头看着林思鹤。
视线有些迷糊，但林思鹤的脸却好像苍老了许多，苍老的不像他，是另一个看起来很和善而让她感到亲切的人。
“爹……”江之晚不由自主的唤了一声。
林思鹤一愣，心也不住软了下来。
他湿了眼眶，虽然知道江之晚不是在叫他，但他却想起他和柳娉茹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江之晚这一声“爹”，也算是了却他的遗憾。
“锦言。”林思鹤鲜少叫她的名字，这一声倒是让江之晚清醒了不少。
“我们验尸，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他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尽是沧桑，“人生在世，并不全是身不由己，也有苦尽甘来的时候。”
“听师父话，霍汉川会护你此生无虞的。”
虽然林思鹤对霍汉川丽嘉依旧存着怀疑，但这世上真正爱江之晚的也只有霍汉川，江之晚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霍汉川。
倘若霍汉川能夺江山，却护不住小小一个江之晚，那只能说他们有缘无分。
第三十一章 丽嘉她的依靠
“师父。”江之晚抓着木栏，欲言又止，“我……”
她其实想再劝他几句，只是一揽子的话到嘴里又不知怎么说出来。
江之晚总觉得林思鹤有事儿瞒着她，虽然他思念亡妻，但也不至于因魏林几句话就生了求死之心吧，况且以他的武功，从这里逃出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啊！
林思鹤一笑，正想宽慰她两具，大门忽然打开，霍汉川从外头走了进来。
“霍汉川？”江之晚诧异的看着霍汉川，一大早人就不见了，现在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林思鹤倒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他道：“徒弟，你出去一下，我和霍汉川有些话要说。”
霍汉川缓缓走了来，站定后握了握江之晚有些凉的手：“你在外面等我。”
江之晚不知他二人这般“心有灵犀”是何意，但手中的暖意让她莫名的安心了些许，她点点头，看了眼林思鹤便走了出去。
待江之晚离了牢房，林思鹤开口说道：“你是去传书回宫了吧？”
“嗯。”霍汉川也没隐瞒，他此行就是为了找江之晚，既然已经找到了，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置于林思鹤，他若是想让他出手也不是不行，就凭他救了江之晚这一点，霍汉川也不会见死不救。
林思鹤双手环在胸前，像是知道霍汉川心中所想，他哼了一声：“我无需你搭救，我若不想死，谁拦得住我？”
对于死，林思鹤并未表现的有多害怕，更多的是感伤，他看着霍汉川清冷的模样，堪堪道：“徒弟比我有福气，还有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机会。”
霍汉川不善安慰人，而说到江之晚，他目光变得温柔，从前江之晚为了他不得不成为仵作，而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弥补从前失去的东西。
但是他不解林思鹤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求死，难道只是为了她那亡妻吗？
“你求死是何意？”霍汉川忍不住问道。
林思鹤笑了一声：“我以为你很聪明，能猜到的。”
“锦言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她的至亲，就算记不起你，也不能让她记不起她爹，况且你不是想让她快些记起你吗？”
霍汉川眉头一皱：“所以？”
“等我处刑那日，你带她去看。”林思鹤风轻云淡的说着，仿佛没把自己生死当回事儿。
“不行。”霍汉川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可没忘顾显赟被斩首那天，江之晚一口血吐在那片白雪中，整个人犹如枯叶一般落在地上，至今他还心有余悸。
“霍汉川，你忘了吗，顾显赟为了保住你和她，扛下了失职之罪被斩首。若有一日，已是皇后的锦言猛然想起为你们而死的父亲，可她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再去他墓前拜一拜，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林思鹤停了下来，看着霍汉川微愣的神情，又道：“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但她过去的全部并不是只有你。”
霍汉川的心似乎是被林思鹤这几句话说动了，可又无法狠下心，他怎会不知道顾显赟对江之晚有多重要，但是她真的可以承受吗？
第三十二章 亲眼目睹
林思鹤觉得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必再说下去，他侧了侧身，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如视珍宝的将它小心的折了起来。
“这个，让锦言替我收好。”他将外袍递到林思鹤面前，恋恋不舍的抚着，“这是阿茹给我做的，我不能把它弄坏了。”
霍汉川接了过来，心中五味杂陈。
江之晚因仵作一身份饱受他人冷眼嘲讽，也在他这儿受尽了折磨和冷落，那种滋味也只有林思鹤知道。
“霍汉川，你去吧，她在等你。”林思鹤看向那大门外，这一别，恐怕下次再见便是刑场了。
“若你不能护她此生安稳，我和顾大人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帮她另觅良缘的。”
林思鹤似笑非笑的说着，而后转过身又坐回那一堆枯草中。
霍汉川薄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低沉的说了句“保重”。
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后，林思鹤才阖上通红的眼睛，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他望着墙上那一扇小小的窗，笑道：“独活了这么久也活够了，在去找你师娘前，就算是为你这个傻徒弟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牢外，江之晚见霍汉川出来了急忙跑过去，正想问他们说了什么，却看见他手中拿着林思鹤的外袍，她一愣：“这是？”
霍汉川将外袍交到她手中：“他说让你替他收好。”
江之晚呆呆的看了几眼，复而又紧紧攥着拳，不甘的望着霍汉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师父纵然想念师娘，但……”
她突然停住了，眼中噙满了眼泪，她哽咽着：“该怪我的，若不是我把这事儿推给师父，他就不会与那狗官……”
不，说到底，她根本就不该做仵作，她难道真的是为了林思鹤那句“活人又嘴能伸冤，可那些含冤屈死的人的冤又有谁来诉”吗？
江之晚心思一团乱，霍汉川轻轻握住她微颤的双肩，将她揽进怀中：“不怪你。”
江之晚没有挣扎，她额头抵在他肩处小声的抽泣着。
之后三天，江之晚每每想去牢中看林思鹤都被牢头拦着，直到第四天，霍汉川忽然拉着她跑到西城门外。
江之晚本就因林思鹤一事神思倦怠，她撒开霍汉川的手，有些憔悴的脸上挂着些许恼意：“你干什么？”
霍汉川微微抬头，看着江之晚的目光挪到了前方。
江之晚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扭过头，当看到十几丈外那穿着一身囚服跪在地上的林思鹤时，双腿陡然一软：“师，师父？”
“师……唔！”
江之晚又惊又怒的瞪着捂着她嘴的霍汉川，他这是干什么？带她来看她师父被斩首吗？她知道师父不想要人救，但此刻亲眼所见，江之晚怎么也无法袖手旁观。
“你，你放开我。”江之晚拼命挣扎着，可她整个人都被霍汉川紧紧的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霍汉川死死压住对江之晚的不舍，他垂下头，伏在江之晚肩窝处，低声说着：“对不起，锦言。”
又是对不起，上次不知他为什么说对不起，而这一次江之晚知道了，霍汉川是为让她亲眼看林思鹤被斩而道歉。
第三十三章 被忘的至亲
霍汉川知道此刻江之晚有多想过去，但是他答应了林思鹤，不能让江之晚过去。
可江之晚越是挣扎，他越是想放弃。
纵使让江之晚想起了她爹，但是要是她受了刺激伤了自己，他宁愿让她想不起来，哪怕以后她会怪他。
江之晚看着那刽子手缓缓走向林思鹤，摘下他背后的“亡命牌”后，喉咙仿佛一瞬间就被人扼住了。
林思鹤似乎看见了她，他张了张嘴，似乎对她说了什么。
刽子手手中的大刀缓缓举起，江之晚红了眼，泪水如珠一般落了下来，打湿了霍汉川的手。
霍汉川在那刀落下的瞬间，捂住江之晚的手上移，覆在她双眼上。
随着一声闷响，江之晚撕声哀喊：“师父——！”
霍汉川抱着几近瘫软的江之晚，心一窒：“锦言！”
江之晚半张着苍白的嘴唇，空洞的眼神翻滚着痛苦的挣扎。
这一幕那么熟悉，那种骨肉分离的剧痛感，江之晚只觉眼前一片血红，那一片血红中，林思鹤的脸又变成了那个老人……
“锦言，明日你便要嫁人了，爹心里真不舍……”
“好孩子，无论做何事都不要苛待了自己，你永远是爹的骄傲。”
“锦言，莫伤心，爹不悔。”
“锦言，你是王妃，往后再不能涉仵作之事，要与王爷好好相守。”
江之晚捂着头，脑中那一幕幕的像是要在她脑子里炸开了，她只知道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深入骨髓的疼。
“啊——”江之晚终于承受不住，她哭着朝林思鹤尸身方向喊着，“爹——！”
霍汉川被江之晚这撕心裂肺的声音怔住，他紧紧将江之晚抱在怀中，不停的说着：“锦言，锦言，莫怕，我在。”
江之晚的身体颤抖的可怕，而她此刻的模样就像一根带着刺的鞭子不断的抽打着霍汉川的心。
他后悔了，他居然有一次让江之晚受第二次这样的折磨……
江之晚不知哭了多久，她只记得她在看到霍汉川后眼前一黑，整个人都陷入黑暗中。
顾显赟和林思鹤死的一幕不断交错的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出现，逼得她快要疯癫了。
顾显赟，她的至亲，是含辛茹苦、与她血脉相连的爹。
爹为了保护她，抱屈惨死在刀下，死在她的眼前，而她竟然把他忘了，忘的那么干脆，忘的那么一干二净。
而林思鹤，她的师父，犹如她第二个父亲，可她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她几丈之外……
在那明晃晃的刀再一次要落在他们脖子上前，江之晚奋力大吼着：“住手——”
睡梦中的江之晚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外头是淅沥沥的雨声，房内只点着一盏烛火。
江之晚沉重的喘息回荡在寂静的房内，好半天，她才缓过来，整个人蜷缩着，双手捂着还隐隐作痛的头。
所有的事她都想起来了，但是那些记忆却像刽子手中的刀凌迟着她的心。
她自尽了，她没死，是师父救了她，可他……
“锦言。”
熟悉的声音让江之晚一怔，她抬起头看见来人后，潸然落泪。
第三十四章 跟我回去吧
“霍汉川……”
江之晚含泪唤了他一声，所有的情绪都好像找到了宣泄口。
她掀开被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奔过去抱住他。
“霍汉川……霍汉川……”江之晚紧紧抓着霍汉川胸前的衣襟，眼泪尽数都融进了他衣服中。
霍汉川微微弯腰，将江之晚打横抱起，怜惜道:“地上凉。”
胸前湿了一片，霍汉川看着眼睛通红满脸泪水的江之晚心疼不已，此刻她肯定不停的在想顾显赟和林思鹤的事。
江之晚被重新放到床边，但却怎么也不肯放开手，她抬起脑袋，抽噎着:“我……我爹，师父他……都怪我，都怪我！”
霍汉川将被褥扯过围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
顾显赟他那时迫不得已，救不了他，而林思鹤不同，救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现在江之晚想起来了，但心中又多了个担子，不知是好是坏。
好一会儿，江之晚才止住了哭泣，她也知道，林思鹤不止一次想过死，早在十三年前柳娉茹死了以后，他就已经没有什么活着的心思了，可让她觉得难受的是，林思鹤像爹一样死在她面前，还都是因为她，她无法不自责。
“霍汉川。”江之晚看着好像多年都不曾见过的霍汉川，声音沙哑，“师父呢？”
“放心吧，我已经都处理好了。”霍汉川温柔擦去江之晚脸上的残泪。
江之晚垂下头，依旧难忍心痛，脖子的伤口也在疼痛着，她恨自己不中用，不过流了点血睡了两月，一醒来居然把什么都忘了。
“啪”的一声，江之晚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干什么？”霍汉川一惊，一手扯着她的手一手抬起她有些红肿的脸颊，又气又心疼。
而江之晚恨不得再捅自己一刀，从始至终，她都太无能了，无能到连她自己都厌烦自己。
“霍汉川，我就是个废物。”她凄凉一笑，眉眼间尽是颓然，“我为什么还活着……”
霍汉川只觉心都被她这几句话给揪住了:“你说什么胡话？”
若说废物，他何尝不是个废物，顾显赟和林思鹤的死他也有责，为夺回皇位，百密一疏让江之晚落入司慕郯手中，害她自刎差点丢了性命。
江之晚齿咬咬唇，头抵在霍汉川的肩上，合上眼默默的伤心着。
待烛火快要燃尽了，霍汉川才缓缓说道:“锦言，跟我回去吧。”
“回去？”江之晚还有些走神，她才想起来，此时的霍汉川已经不是晋亲王了，而是当今皇上，他此刻是真正的权利滔天。
可是，她却还是那个人人口中都说晦气的女仵作，跟霍汉川回去入宫，那里可容得下她？
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看的起她这样低贱的皇室吗？
“我……”江之晚久久都没有回答，从前她是王妃，人人只道霍汉川倒霉，摊上这么个正室。
但此刻霍汉川已是九五之尊，与她在一起必定惹些非议，江之晚不愿他才夺回来的位置又要摇摇欲坠。
霍汉川看着她为难的模样，有些不乐意了:“你勿需担心其他，若我连你都护不住，我这皇帝可不就是个草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