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考着与秦弈退婚的事情,大梁自先皇与祖父建国以来,日趋繁盛,百姓好不容易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经不起一点儿兵变的折腾,只能采取温和的手段达到我的目的。
思来想去,我再次将目光放在了碧鸢身上。
我头一次那么庆幸,那天只是砍伤了她的手臂,留了她一条命。
我一改之前的狂妄,命人送了许多药材去宫中。
我还亲自前去给太子和碧鸢以及皇后赔罪。
皇后将我晾在日头底下,两个时辰后,才让我进去。
我跪下给皇后行礼认错,碧鸢快意得几乎要笑出来。
皇后敲着杯盏,「倒是折煞我了。」
我低眸不说话,秦弈开心地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母后,她都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吧。」
……
秦弈的奶娘说的好像的确没错。
皇后不争气地瞪着他,「不过就是让她站了两个时辰,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秦弈不满道:「她在战场上受了那么多伤,哪里能站那么久!」
他将我拉入一旁,小声问我:「听说你回去的时候哭了?」
「嗯。」
他搓搓手,「我说退婚是吓唬你的,云瑶,你只要愿意顺着我,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哪个富贵子弟家里没有两三个侍妾,你已经砍伤了碧鸢的手,就别生我的气了,我也有错,我不该在你及笄礼上下你的面子。」
我:嗯……
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礼盒递给我,「那根簪子摔坏了,我重新打了一只,补偿给你。」
我望着假山后那道忽明忽暗的身影,笑着接了过来,「我很喜欢。」
赔完罪后,皇后心里依旧不满,我父亲在朝堂上打压她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皇后命我进宫继续学习礼仪。
碧鸢原本该回太子府养胎,听说我进宫了,自己也自请留下,一同学习。
她是个无根飘萍,无所依仗,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这是她唯一能打得出来的牌。
那日学完敬茶后,周围的婢女嬷嬷都消失了,整个宫里只剩下我和碧鸢。
碧鸢开了口,我就知道她这张嘴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谢云瑶,你一向眼高于顶,什么时候也学着跟男人服软献媚了。」
我揉了揉耳朵,「兵书有云,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事。」
碧鸢眼睛一点点红了起来,血丝骇人,「你还记得李冥吗?」
我几乎是瞬间想了起来,「自然记得,永世不忘,他喝酒误事弃城逃跑,害死一城百姓被顺安王屠城,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抓到了他,将他枭首挂在城墙旗杆之上,警戒所有将领。」
她失态地大喊:「他是我的兄长!我和你一起长大,我待你掏心掏肺,你为何就不能放过他!他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活下来了,是你一箭将他射杀!」
我笑意不变,「后面,我又补了两箭。」
我抓住她扇过来的手,冷冷道:「即使是我的兄长,我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斩杀,你凭什么以为你的兄长就该是例外。」
她诅咒我:「你大义灭亲,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丢开了她的手,掸了掸衣角,「生逢乱世,我从来都没想过有什么好结果。」
「好!」碧鸢连续说了三个好,用力擦了把眼泪,撞到了我面前的桌角。
她痛苦地弹回地上,一边哭一边笑,「殿下会为我主持公道,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全程坐在绣凳上,动都没动一下。
我神色自若地喝着杯子的茶,「嗯,希望他真的能如同你所想。」
碧鸢被我这样淡定的神态弄得不再冷静,「你为什么不怕?!我肚子里可是皇嗣!」
我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因为这是我所希望的啊,你父母早逝,什么也没有,你唯一能用来报复我的也只有这个孩子了,这是我早就料到的事情,为何要怕呢?」
碧鸢眼神惊愕,转而却哭着笑了,似是叹息似是解脱,「你说的对,我身份卑贱,扳不倒你,可只要能让你不高兴,让你难受,我就是死,也值得了!」
外面传来哭喊声,还有秦弈的声音,而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他进来。
碧鸢面含热泪,苟延残喘地扑倒在秦奕的怀里,「殿下,小姐她杀了我腹中的孩子!她杀了我腹中的孩子啊!」
秦弈的巴掌落在我脸上,一个小太监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抱住秦弈的脚,大喊:「殿下!谢将军是无辜的,我亲眼看见碧鸢自己撞上去的,她的兄长是叛城逃跑的李冥!她这是在借您的手报复谢将军啊!」
秦弈甩开碧鸢,转而掐住她的脖子,「贱人!」
碧鸢被掐得喉咙青筋冒出,她不甘心地看着我,眼泪顺着面颊落下。
我知道她在不甘心什么。
她不甘心死前还做了我的踏板。
我揉了把脸,转身走了出去,秦弈的声音被抛在脑后,当晚陛下便罚他外出巡营。
外头的声音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秦弈为了一个婢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我。
那个婢子的兄长还是坑害一城百姓的逃兵。
陛下看似是惩罚秦弈,实则是将他调离京城保护他。
秦钰带着药膏来看我,小心地为我搽药,「你受委屈了。」
我看不惯他这样温温柔柔的做派,沾了一大坨药膏就朝脸上送,凉得我无比畅快。
「有什么好委屈的,秦弈的一巴掌难不成还能和战场上的刀枪剑戟比,如今不费一兵一卒,只是受些委屈就能达成目的,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买卖吗?」
秦钰无奈,「我是心疼。」
我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脸,「我这里可没有治心疼的药,你得去对面那条街去买,那里什么药都有。」
秦钰:「……」
11
当天夜里,我爹就带着先皇赐的免死金牌进宫了。
他跪在陛下跟前,说只要陛下能同意退婚,便是将他赐死都行。
虽然陛下的确是存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念头,可我父亲这样在台面上把他心里话说出来了之后,他反而哽住了。
父亲最后说:「臣幼女征战沙场多年,性子刚烈,不配忝居太子妃之位,臣请陛下看在臣女这一身的伤疤份上收回成命。」
宫门外百姓议论纷纷,宫门内朝臣参奏不停,陛下进退两难,最终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