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衍洲洛璇珺全文(薄衍洲洛璇珺免费小说-完整版-在线赏析)最新章节已更新版

时间:2023-04-26 11:13:38   热度:37.1℃   作者:网络


薄衍洲是昨日才回来的,今天一早才回来,还没来得及见这个未来的妹婿。

他虽然不再念书,但也知道想要走得长远,还需官府一张护身符,左右避不过去,对于这送上门的方玉。

很不错。

人也很聪明,特别是掬月阁闹出来的一桩婚事。

“方兄。”薄衍洲笑吟朝吟揖手,又弓身道了句,“如今不该叫方兄,倒该喊一声大哥。”

方玉略年长他一点,上前托住他,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哥儿抬举某了。”

“都是一家人了。”

方玉和云绮的婚事定在九月末,这不过短短些时日,他就做了薄衍洲的妹婿,方玉心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昨日施家内院闹得风雨飘摇,他也不知自己是侥幸还是郁闷。

“方大哥要回家去么?”薄衍洲道,“昨日刚到家,尚不得空,过两日弟去携礼去贵府拜见老夫人。”

方家赁的寒舍,屋舍狭窄,方玉怎好让薄衍洲上门拜访,只得道:“我带着母亲和舍妹来给老夫人请好。”

薄衍洲和他自然有话要说,一时也不往家去,两人进了内院见曦园。

哪想云绮就在见曦园内等薄衍洲,正等的不麻烦时候,见薄衍洲拂着花叶进来,站起来大声抱怨了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

又猛然见薄衍洲身旁还有一人,定睛一看,脸上瞬时非染了一丝红,立马闭上了嘴。

她这阵和方玉偶有见面,两人此前并不熟悉,乍然凑在一起,成了未来的夫婿,除去吵架拌嘴,正儿八经的话实在说不上几句。

偏偏方玉又很沉稳正经,云绮有时候在他旁边,偷眼看着他,一颗浮躁的心也能慢慢沉下来。

这人穷是穷了些,身上的衣裳半新不旧,但总是干净整洁,显然是仔细熨过的。人真不坏,脾气也好,最要紧的是,她在他身边,心里不会那么难受,毕竟,他选了她呀。

云绮就像埋在灰烬的一串爆竹,敏感又暴躁,只要有一丝火花,就能炸起来,那火花,可能是桂姨娘暗暗落在她身上的一点掐捏,一句低声抱怨,是家里人夸奖洛璇珺的一句话,是薄衍洲对着洛璇珺比对着她更多的笑意。

这么多年,她日子并不好过。原先家里只有大哥哥和她两个孩子时,她是唯一的女孩,大家都喜欢她。特别是爹爹,对大哥哥严格寡笑,但转身就对她宠溺非常,但在王妙娘领着洛璇珺进门时,一切都变了。

薄衍洲见云绮埋着头,鞋尖蹭着地面,有些小女儿姿态,朝着方玉笑:“舍妹顽皮,性子又娇纵,让方大哥见笑了。”

又指着云绮:“你瞧瞧她这副模样,对着我伶牙俐齿,一看见方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方玉也弯了弯唇角,朝着云绮行礼:“三小姐。”

云绮面上有些讪讪的,也微微回了个礼数,就往紫苏身后钻。

两个男人进了侧室说话,薄衍洲叮嘱云绮和紫苏在外头好好坐着玩闹,两边只隔了一扇屏风,云绮能清楚听见他们闲谈。

薄衍洲说的是两家婚事,方、施两家结亲,如今薄衍洲又归家,自然要多走动走动,施老夫人这几日心绪又不佳,故而薄衍洲邀请方老夫人带着方家小妹,来施家坐坐,多陪着说话。

言下之意,也是请方家夫人来施家小住两日,热闹热闹,顺带看看新宅子,施老夫人为云绮挑的新宅离施家不算远,以后两家离得近,就算方玉外出考试或者游学,家里头也相互有个照应。

另外成婚之后,方玉不便再在施家当个西席先生,新婚燕尔之外,也要留些时间给他准备乡试,结交同窗师长。

方玉听薄衍洲说这番话,心头也明白,薄衍洲这是将他家老小都关照上了,他就算不想受施家的恩惠,如今这婚事塞到怀里,也就是和施家绑为一体。

就是不晓得当初掬月阁那杯莫名其妙不见的茶水,到底是施家哪个人放的,阴差阳错还是有意为之。

云绮在屏风那边听着薄衍洲的打算,心头也微微欣慰,气也消了大半,好歹大哥哥是真替她打算,有娘家护着,那边不过一个婆婆和小姑子,也吃不了亏。

她见过未来婆婆一眼,人倒是严肃又和气,就是不知道小姑子是什么秉性,听说不过十二三岁,她屋里尽是些玩的用的,想要相好也不难的。

一席话谈完,薄衍洲送方玉出门,旋即又回了见曦园,将面颊微红的云绮唤进屋中说话。

第61章第61章
没有外人在场,  薄衍洲的面色顷刻冷了下来,先问云绮:“那几个下人都打发走了么?”

“什什么人?”

“什么人?”薄衍洲反问她,“清厦和掬月阁里,你设计方玉用的那几个下人。”

云绮皱眉嘟唇,  低头扯着衣带,  将那日的情景尽数说给薄衍洲听。

“但凡那日和他说过一两句话的人,  一个都不能留。”薄衍洲指节轻叩桌面,“这件事情日后谁也不能提。”

“你的性子也要收敛些,日后他若有心,  揪出你的错来,  谁也救不了你。”

“我的错就全是我的错么”薄衍洲把错全推到云绮身上,云绮嘟囔,“我也是被人害的。”

她气鼓鼓的,意有所指。

“甜姐儿若真想害你,  还用去金陵嫁人?”薄衍洲捏着眉骨,“你们自己做的腌臜事,被有心人逮着,  还觉得委屈?”

掬月阁的事情没有人打算去认真追究,  糊涂账一笔,  说到底是全施家人坑了方玉,云绮心里还有些别扭在,思来想去问薄衍洲:“不是榴园,那害我和方玉的人,到底是谁?”

薄衍洲从茶盏里抬头,轻轻瞟她一眼。

她不是心思深的人,却能察觉洛璇珺和方玉之前似乎是真点暗流涌动,洛璇珺去金陵之前,  还特意和方玉说了几句话,云绮心头有不悦,但随着洛璇珺的离去和方玉的相处,这点不悦也很快消散而去。

“这事不用再想了。”薄衍洲不耐烦和她缠磨:“日后离蓝家的人远些,对你二姐姐也客气些。”

云绮讪讪的:“那哥哥能不能放过姨娘”

“若不是看在方玉的份上,我该把你禁足到出嫁那日。”施少脸色冷凝,请紫苏送客,自己拂袖去了内室。

薄衍洲说的不是气话,他是一下子对施家人的耐心都耗尽了。

云绮觉得大哥哥此次回来,冰冷了许多,也有些不近情理,虽然金陵送嫁一事,各人多少有些错处,但云绮知道,是洛璇珺自己看重,祖母才应下此事,男方着急成婚,祖母口中也有些疑惑,还是洛璇珺巧舌如簧,打消了祖母疑虑,这下下定决心,由田婶娘和孙先生带着去了金陵。

这事情怪不得众人,再说,如今事情已了,人又安然无恙回来了,为何薄衍洲还要置这样大的气。

云绮不能求薄衍洲,只能去求施老夫人,却没有想到在主屋吃了个闭门羹。

主屋里也静悄悄的,一大早翟大夫就来过,施老夫人本就上了年纪,又气急攻心,上气不足,一时耳鸣头眩,抓了些药,吩咐静养。

施老夫人问圆荷府内动静如何,圆荷支支吾吾不敢说,只说外头清净。

是真的清净,大哥儿带着二小姐回家那日的鸡飞狗跳后,府内各人都是战战兢兢,一向斯文儒雅的薄衍洲不曾那样动怒过,施家很多年没这么安静过。

蓝家那边只吆喝着要赶人,榴园二小姐禁足,主仆几人都无声无息的。

桂姨娘如今处境可谓天翻地覆,身边只剩两个婆子服侍,孙翁老清点库房,三不五时来问一些丢缺的金银锡器,有些是桂姨娘暗地变卖转用,有些陈年旧账连她也不知,薄衍洲找人传话,若是这些东西找不出来,让桂姨娘自己贴补。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都是妇孺幼童,他一个成年的长孙,当家的男主,是真的肆无忌惮,不把这些姨娘婶娘放在眼里。

桂姨娘有心要求情,却连薄衍洲的面都见不上,云绮也垂头丧气回来,

但紫苏又跟在了薄衍洲身边,每日在施家进进出出,发号施令,桂姨娘请人去请紫苏来说话,那婆子却回来道:“老身在树下站了好半日,接连不断有人来寻紫苏姑娘听差说话,老身不敢上前,觑着青柳出来的空当,求情通传一声,青柳说紫苏姑娘抽不开身,实在不得闲,姨娘若有事可以去前院找大哥儿”

桂姨娘那双细而极淡的眉蹙在一起,略显刻薄,蜡黄的脸扭曲了一下。

人得势,多得是锦上添花,失势,不求雪中送炭,只求不落井下石。

榴园门前有仆役盯着,主仆四人都不许出门,有没有人惦记榴园,洛璇珺不知,但喜哥儿是隔着院墙花窗,已经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回的姐姐。

洛璇珺去金陵,是瞒着喜哥儿的。

当初王妙娘逃家,将喜哥儿托付给洛璇珺照顾,但张圆已成陌路,她自己自身难保,对喜哥儿真的有心无力。

喜哥儿在墙根垫了两块石头,踮着脚才扒上窗子,隔着墙和洛璇珺说话,黑白分明的眼忽闪忽闪:“我好想姐姐啊。”

这孩子是这样的乖巧。

王妙娘离去那年,他还是个六岁的懵懂孩童,一晃一年多过去,少了母亲的照顾,性子越发的安静羞涩。

“姐姐,大哥哥为何要把你关起来?我去找祖母,祖母头晕躺在床上,去见曦园找大哥哥,大哥哥都忙,我谁都见不到”他有些委屈,“姐姐突然就出门,又突然和大哥哥一起回来,家里变得好奇怪,除了下人,我没有人可以寻”

洛璇珺见他落寞模样,心头也微微梗住,她真的忽略喜哥儿太久了,柔柔笑问:“大白天的,你怎么不在书房念书,跑这儿来了。”

“方先生要走了。”喜哥儿皱着眉,有些不高兴,“我没有先生教书了,一个人在屋里,也念不进书,家里也没人陪我说话,只想来找姐姐玩。”

但只能眼巴巴隔着墙跟姐姐说话。

洛璇珺也能想象如今家里的场面,只有喜哥儿一人孤零零置身事外,也心疼他:“大家都有事忙呢,一时忽略了你。嬷嬷有没有偷懒照顾,有没有好好服侍你吃饭、就寝?”

喜哥儿点点头:“嬷嬷这几日,连酒都不喝了,只守着我,但她好生无趣,话也说不利索。”

洛璇珺又不放心,如今尽力乱糟糟的,生怕嬷嬷轻慢,叮嘱喜哥儿:“天快转凉了,要多穿几件衣裳,少吃生冷。每日还是记得要写字念书,自己玩耍别往水边去”

他脚踮得累了,小脑瓜子又坠到花窗之下,童音委委屈屈,蓄着一包水:“姐姐,你什么时候出来和我一起玩?我去找大哥哥好不好,让他把院门打开。”

洛璇珺也扬着笑靥,踮着脚撑在花窗上,看着喜哥儿的小鬏髻,语气轻快:“你每日来陪姐姐说两句话,姐姐就很高兴了。”

薄衍洲说,要她向他认错,方可出榴园的门。

她可以任他欺侮和摆布。

却不能认下这个错字。

薄衍洲不许田氏几人往施家内院里,只打发她们走,但孤儿寡母无处可去,又不许田氏带出银两,只许捡家常日用。

这是存心让她们母子三人沦落街头,遭人耻笑。

田氏爱洁净爱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蒙此羞辱,已是无颜见人,夜里偷偷在房梁上挂了一方汗巾子,幸而芳儿夜里睡在她身侧,摸到身边空无一人,警觉大喊起来,这才免了一桩祸事。

隔日薄衍洲听闻此事,眼里都是森然冷光,轻轻嗤笑:“可惜了。”

紫苏在一旁奉茶,见他唇角浮现的一丝笑意,心内惊惧,这笑容,在当年沈妙义和他撕破脸时,薄衍洲脸上也有这样的神色。

“我记得你和田氏交情大抵还不错,以前还替她在我面前求过情。”薄衍洲目光灼灼盯着紫苏,“这回怎么未曾听你替她们说过一句好话。”

“婢子只是一个下人,田娘子是家里亲戚,性子又直爽,有时候遇上能说两句话。”紫苏扯扯唇角,“大哥儿抬举婢子,婢子怎敢说交情这两字。”
“没有最好。”他盯着她,淡声道,“你可知我为何这样治蓝家?”

“蓝家依傍施家生活,还为了一点银两推二小姐入火坑。”

“这种吃里扒外,不知感恩的人。”他看着他,垂下眼帘,轻飘飘道,“死有余辜。”

紫苏勉强一笑:“大哥儿说的是。”

蓝家的难,先来解救的是苗儿的夫婿况学。

芳儿不敢离开田氏,摘了耳上一个耳坠子,走到巷外,请个跑腿小童去况家给苗儿说事,苗儿听闻施家要赶蓝家出门,顿时惊慌,急的不知怎生是好,庆幸这日况学在家,稳住妻子,自己来跑了一趟。

况学先去了蓝家,看见满地狼藉,岳母躺在床上神色憔悴,芳儿搂着小果儿在一旁垂泪,未免大吃一惊。

他听芳儿三言两语,哭哭啼啼说了前因后果,只觉头皮发麻,满身冷汗,急急来施家见薄衍洲,先给薄衍洲赔罪。

薄衍洲见他诚恳,言语也很淡:“将她们驱出门已是不追究,若是告官,还不知怎的闹起来,今日你来求情也没有用。”

况学羞红了脸,他也无脸来求情,只觉得这岳家着实有些过火,再三启齿:“施大哥教训的是。”

“你既然来,就把她们母子三人带走,我若使人轰出门去,更惹人笑话。”

况学本意是带着田氏母子三人回况家暂住下来,等岳丈回家再做打算,但田氏无颜面往况家去,怕给长女丢脸,闹着不肯起。

况学没有法子,再回自家,对着妻子,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跟苗儿说了,见自己妻子捂着帕子幽幽落泪:“摊上这样丢人的爹娘,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倒不如死了算了。”

她在况家的日子颇是如意,养的也好,面色红润,腰身已显了出来,穿一条杨妃色绣花锦裙,比当姑娘时候不知好了多少。况学不欲她难受:“不如我去跟爹娘说,把她们接到咱家小住几日,你去劝岳母,让她安心过来。”

苗儿心头不愿,唯恐在公公婆婆面前丢脸,哭了一回,拭去脸色的泪:“我去劝劝。”

这回来施家的就是苗儿。

第62章第62章
苗儿并不知金陵送嫁之事,  到了蓝家,见着母亲弟妹,也哭了一顿,  被况学哄着止住泪,  只觉心灰意冷:“我头一回后悔生在这家里头,  今日来只觉无地自容。”

她对娘家失望至极,一番心思都冷了下来:“我让夫君去外头赁间屋子给母亲住,母亲也莫耽搁,  起身把东西收拾收拾,把这屋子原原本本还给施家,  等爹爹回来再另安顿。”

又咬牙道:“母亲还是好好保重身体,弟弟妹妹还小,父亲又不是个靠谱的,说句不好听的您去了,弟弟妹妹们怎么办,指望我怕是不成的。”

田氏焦黄的一张脸,乱蓬蓬的头发,全无往日的精气神,  听了长女的话,  更是无言以对,悲从心来,嚎啕大哭。

自打来了江都,蓝家的日子也算养尊处优,真的要走谁心头也割舍不下,  芳儿满心惶恐,拉着苗儿的袖子哭:“姐姐,好姐姐,  你别怨母亲母亲也是被冰人花言巧语蒙骗,她不知情的这婚事是老夫人和二姐姐自己拍板做主,母亲只是把冰人介绍来,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如今二姐姐也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父亲还在船上替施家当差做事,我们好好跟大哥哥和二姐姐认个错,让大哥哥消消气,放过我们好不好吧我和母亲身无分文出去,要如何度日,也不能依傍大姐姐生活,小弟弟他还小,一直在这里长大,他没有吃过半点苦头”

她仰着泪痕满面的脸,真的是下定决心:“姐姐我们去求求二姐姐,负荆请罪也好,磕头认错也罢,我们求求她,二姐姐心地最善良,只要她肯原谅,日后我们在施家做牛做马都好,别把我们赶走”

苗儿见妹妹哭哭啼啼搂在自己身上,心头也是烦躁难受:“我有何脸面去见她。”

话虽如此,但苗儿是真想见洛璇珺一眼,不为别的,赔个罪也好。

既然是外客,又是况家,薄衍洲也少不得给个面子。

榴园安静地仿佛世外桃源,素窗红廊,庭芜明绿,洛璇珺正和清露明霜在耳房里下棋,宝月袖手在一旁观战,听见外头动静,洛璇珺见苗儿来,很是惊讶。

“姐姐如何来了?”洛璇珺笑盈盈从屋内出来,上下打量苗儿,见她小腹微微拱起,身材丰腴了不少,知道她在况家过得如意,又见她眼眶红肿,双目湿润,显得是哭过的,欣喜的神色难免滞了滞。

洛璇珺心中了然,柔声劝慰她:“你如今有了身子,少操劳些,当心哭伤了孩子,万事还是以自己为重。”

“我来看看妹妹。”苗儿胸膛酸涩,眼眶禁不住发热,“二妹妹实在对不住了”

洛璇珺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脸色也平和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进来坐。”

苗儿站在庭下不肯挪步:“我只来和妹妹道个歉,如今哪里还有脸面和妹妹坐在一起”她咬咬牙,“母亲闹得不成模样,还连累妹妹困在屋里自罚,我本不敢来,又想带着母亲来谢罪,但又不敢让妹妹见了心烦思来想去,还是等父亲回来,全家人再正正经经来向老夫人和大哥哥负荆请罪。”

洛璇珺见她蹙紧眉头,低着头抹泪,如何看不出她的难为之处,轻声问:“姐姐揽这事公公婆婆愿意吗?”

“这种事情,我有何脸面去公婆面前说道”苗儿肩膀轻抽,“先找个地方,把母亲和弟妹安置了”

苗儿忧心忡忡,收敛了情绪,扶着腰肢就要向洛璇珺鞠躬请罪,被洛璇珺一把托住,唯恐她伤了身子,急忙道:“这些其实都和姐姐没关系的姐姐千万不必自责我心里也不曾责怪过婶娘,真不必如此”

这安慰其实说得轻飘无力,如今已闹到这个地步,苗儿在洛璇珺面前实在被羞愧压得抬不起头来。

洛璇珺和苗儿相处最久,相交最深,知道她的秉性为人,表面不声不响,内里最多愁善感,容易自己煎熬自己。

她的目光落在苗儿隆起的小腹上,心中突然一跳,闪过一缕惊惧,轻问:“现在胎相稳了吗?我能摸一摸它吗?”

“大夫说很好的。”苗儿轻轻抚摸着小腹,“它还很小呢。”

苗儿并未在榴园久待,况学唯恐她在施家忧心伤身,急着将她带回家去,片刻就来榴园寻人,偕着薄衍洲也一道来。

洛璇珺将苗儿送到况学手里,柔声宽慰了几句,瞥见院外的荼蘼架下站着一人,锦衣玉冠,背身负手而立,风姿翩翩。

静静等她们几人说话。

送别苗儿夫妇,洛璇珺又转身回了榴园。

施老夫人那边,苗儿也去探望过一回,看着施老夫人白发苍苍,神情憔悴,再忆起往昔施家盛景,心头也是万般难受。

施老夫人看见苗儿挺着肚子抹泪也是不忍,她吃斋念佛惯了,多日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做的不算出阁,也不会出手多管,听闻薄衍洲要将蓝家赶走,心头久久的堵了一口气。

一是这几年的相伴,施存善病逝,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全靠着田氏和膝下这些孩子成日请安问好才走出伤痛,人越老其实心底越爱热闹,但看着满屋的欢声笑语也觉得高兴,如今这家里七零八落,冷冷清清,看着只觉难受。

二是蓝可俊还帮衬着薄衍洲打理营生,东奔西跑在外,总要念着侄儿家一点好,不是不能敲打田氏,只是手下稍留些情分,顾及着蓝可俊。

眼下薄衍洲的做法,太过不留情面,把蓝家的面子和里子,全都折得干干净净。

“大哥儿这样做,等你表叔带着家里的船回来,如何跟人家交代?”

薄衍洲眼里不见这些,正色道:“做错事就要受惩,孙儿不觉得自己有何过分之处。”

祖孙又谈及桂姨娘:“你要发落她,也不是不可,只是别落人口舌,让人笑话咱家心狠,最后连管家的老姨娘都打发了。”

“她手里偷攒的那些银子,够她后半辈子安安稳稳活的好好的。”薄衍洲不以为意,“日后还有个女儿可以依靠。”

“大哥儿,你要知道,这不是银子的事情!”

“在孙儿眼里,这种闲杂人等,连银子都算不上。”

施老夫人说不通他,只觉这孙儿性子突然变了一番,太不把人情放在眼里,颓然倒回榻上。

是真觉得自己累了,累到骨子里,力不从心,只想闭着眼躺下长长歇一觉。

这躺下一歇,却是再撑不起身子骨来。

施老夫人又病倒了。

况学原是打算次日再来施家接岳母妻妹,哪想回去,当日夜里苗儿囔着肚子疼,连夜请了大夫来,只是有些劳累伤神,没什么大碍,吩咐孕妇要静养,况夫人知道儿子带着媳妇出去了大半日,揪着儿子问了一通原因,最后听得也是目瞪口呆。

秋桂不知何时已开,一嘟嘟一串串的金黄碎花藏在枝头,满园都浮动着木樨暗香。

又到了做桂花渍、桂花糕,造桂花冬酿酒的时节。

榴园里也有一棵桂树,推窗就能伸手摘到窗外的桂叶,这香气把屋里的香炉香丸子的气味都压倒了。

喜哥儿还是只能站在花窗下和洛璇珺说话。

“大哥哥说了,如果姐姐想出来,和他说一声就好。”喜哥儿还是不解,“姐姐可以去找大哥哥呀?”

洛璇珺不知道如何应他。

“祖母也病了呢夜里我听见祖母咳得厉害”喜哥儿皱眉,“今天一早,翟大夫又背着药箱来了,满屋子都是药气。”

“三姐姐和桂姨娘都守在祖母屋里,神色看上去好奇怪”喜哥儿挠挠头,“大哥哥还说,过两日方先生家里人会来我们家做客,让我背几篇新文章,到时候背给大家听,给家里长长脸。”

“是么”洛璇珺心不在焉的听着,眉宇间似乎有些焦灼,“真好”

“哦,对了”喜哥儿从衣内掏出个东西,踮脚扒着花窗递给姐姐,“大哥哥带我和孙先生去前院库房里玩,看见个好漂亮的首饰,有点眼熟呢大哥哥说送我玩,我想姐姐应该也会很喜欢,所以拿来送给姐姐。”

小手递过来的是一枚阳绿的翡翠物件,翠色鲜阳,沉甸甸,温腻腻,是女子挂在衣扣上的压襟儿。

喜哥儿或许不太记得,但洛璇珺知道,这是王妙娘身边最值钱的一件首饰。

珍珠扣,金链子,雕得栩栩如生的翡翠牡丹,下头缀着银质的耳挖勺儿和剔牙钩。

平日里王妙娘不太戴它,但见贵客的时候,王妙娘就会好好装扮一番,然后把它缀在盘扣上,见了这物件的人,没有不好好夸奖的。

洛璇珺将东西握在手心里,神情有些游离。

方玉果然带着方母和方小妹来施家,来施家探施老夫人的病。

方夫人携着一儿一女来,一家人感情很融洽,方小妹闺名小翡,今年才十三岁,也是个沉静的性子。

施老夫人虽然病倒,却也愿见客,纾解下心情,故而薄衍洲和桂姨娘、云绮都来作陪,桂姨娘虽然被薄衍洲落了面子,方家来了少不得要出面应酬,也是敷了一层厚厚的粉遮住面色,来主屋见客。

薄衍洲也不会在方玉面前驳了桂姨娘的面子,还有喜哥儿在,逗弄着孩子,说几句俏皮话,插科打诨,场面也是其乐融融。

喜哥儿好几日不见方玉,也很是高兴,当着方玉的面背了好几篇文博了方玉好一顿称赞,自豪道:“我回去也要背给二姐姐听。”

薄衍洲接过话:“我家中还有个二妹妹,身子有些不好,今日未曾出来,日后再让她出来和夫人请安问好。”

方夫人知道施家这二小姐就是起初冰人介绍的那位,笑了笑:“好好”

方玉垂眼呷了一口茶。

这话过后,施家也无人再提起这二小姐,施老夫人坐的累了,留方家喝茶,桂姨娘作陪。

言语告退后,未待众人说话,后头响起施老夫人一串虚弱的咳声。

那咳嗽停住之时,桂姨娘觉得施老夫人的身子,未必能熬得太久,要趁着施老夫人还在时,多云绮多争取些。

这日往榴园去送食盒的婢子晚到了些,洛璇珺虽被禁足,但衣食上却丝毫没有怠慢,主仆几人见婢女从食盒里捧出一壶桂花酒,菜肴比往常多了好几道,多是豚蹄烧鸭、甜汤干果之类,洛璇珺问道:“今日家里有客?”

“今日方先生一家来看老夫人。”那婢子道,“厨房有些忙乱,故而婢子来晚了些。”

原来今日是待客的日子。

应酬完方家,薄衍洲回榴园去,见顺儿风尘仆仆坐在廊下,和紫苏一道说话。

“回来了?”

“回来了。”顺儿笑嘻嘻上前给薄衍洲行礼,“路上耽搁了几日,不然小奴还能早两日到家。”

“那边都打点好了么?”

紫苏见他主仆两人说话,朝着薄衍洲微微福了福,退了下去。

薄衍洲带着顺儿去书房说话,目光也在紫苏的背影上拂过。

顺儿鬼精鬼灵,见薄衍洲的目光,笑嘻嘻道:“紫苏姐姐问小奴都在金陵做什么,小奴半个字也没说。”

“嗯。”

夜里薄衍洲再回见曦园休息,紫苏伺候薄衍洲更衣,一双素手轻轻停留在了腰间。

薄衍洲轻轻将她的手拂开,慢条斯理问:“这么多日了,想好了么?我许你的那项好处?”

榴园依旧清净,但洛璇珺觉得日子越来越慢,辰光越过越长,说煎熬,多少有些,但她尚且能忍下来。

后来几日,连喜哥儿都不曾露面,洛璇珺老觉得有人在花窗下唤她姐姐,出去一看,却偏偏没有人。

洛璇珺这才有些坐不住了。

问送食盒的婢子,那婢子开口道:“喜哥儿这几日生病了,听说是夜里受风,身上发起了花痘”

洛璇珺一颗心猛然提到嗓子眼里,脸色发白:“大夫来过了吗?是什么痘?”

“婢子也不知道,婢子只在厨房听差,不随意往外头去听说哥儿已经挪到外院去静养,这几日都不在内院里住,屋子里也撒了石灰”

洛璇珺身上发软,被宝月搀扶着在椅上坐下。

桂香馥郁,香气沉浮。

走到这一步,其实没什么好争的。

她以为自己若无其事的在榴园默默呆个一年、两年,甚至很多年。

若没有人送水送饭,她连两日都撑不过。

就算在这里衣食富足,无人打搅,却连一个月都受不住。

太难了。

无论怎么做,怎么面对,始终逃不过去,一次又一次,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一个无法摆脱的人。

他要什么?

他要她身心都臣服,心死踏地,毫无退路。

洛璇珺静静坐了片刻,慢步走出屋子,跟守门的仆役说话,语气平静:“我要见薄衍洲。”

守门的仆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不迭去通报,后来气喘吁吁的回来传话:“大哥儿和孙先生在说话,不得闲大哥儿还说了二小姐若是要找他,知道去哪儿找。”

她当然知道去哪儿找。

第63章第63章
连通她卧房和外院书房的那条密道。

时明时暗,  有光有影,还有砖缝罅隙灌进来的微风。

有人在那头等她。

宽大的书桌设在窗下,经窗暖阳铺出一片绵密柔光,  桌上宣纸照得如白雪一般,  他低头执笔写字,身上落满温煦阳光,  光影沉浮,更显丰神俊朗。

吱呀一声轻响,  而后是轻盈的脚步声,钗环相撞发出的轻微脆响。

一切皆有因,  也必皆有果。

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若是从一开始就抓住不放,  哪有现在的是是非非。

“站在那发什么愣?”他抬头看她,眉目舒展,“妹妹过来帮我研磨。”

“我听说喜哥儿生病了。”洛璇珺抿唇,秀眉压着杏眼,  忐忑问:“很严重的病?”

他俯身挥墨,  并未回她的话。

洛璇珺走过去,  挽起衣袖,露出一对雪白手腕,  两只剔透水色玉镯,十指纤细,  骨肉丰盈,  捻起鱼形墨锭,一圈圈将墨汁晕开。

红袖添香可读书。

薄衍洲的目光从她粉绯圆润的指甲上挪到笔下,问她:“妹妹这阵子在园子里做什么?”

“还是那些,读书,  写字,针线、玩闹。”

“羡慕妹妹的闲情逸致。”他微笑,“妹妹来瞧瞧,我这字写的如何?”

洛璇珺搁下墨锭,忍气吞声:“我问喜哥儿的病,他好么?”

薄衍洲偏首瞧她,见她蹙眉,脸上有恼意,将笔搁下,挽袖净手:“没什么大碍,应是奶嬷嬷夜里没照顾好,受了寒气,发起热来。白日又不知去哪儿玩了,被什么虫沾身,身上燎起一串疱疹,起初以为是痘,大夫来过,说只是虫咬,敷些药就好了。”

是家中没人悉心照顾,她松了一口气,又自责起来:“我要见见他。”

孩子就在隔壁的厢房里静养,屋里大小几个婢女守着,见薄衍洲带着洛璇珺来,都退了出去。

喜哥儿身上刚换过药,小脸红扑扑的,绿色药膏东涂一块西涂一块,两手擎着只兔子灯,见洛璇珺来,也禁不住眼里蓄了两包眼泪,扁扁嘴:“姐姐,你来了。”

洛璇珺仔仔细细看他身上,一串串细细密密的小疹丘已有见好的趋势,这下放下心来,将喜哥儿搂在怀里:“好孩子。”

她们姐弟情深,喜哥儿察觉洛璇珺语气哽咽,也安慰自己姐姐:“姐姐别担心,我很好呢,就是被一只花翅大蛾子扑了几下,才弄成这副模样。”

“下次可不能在园子里乱玩乱钻。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知道啦。”

洛璇珺陪着喜哥儿喝过汤药,吃过几块糕点,又哄了一回,将孩子哄睡下。

她想要把喜哥儿挪到榴园去照顾,薄衍洲不应:“就在我这也是一样,过两日就搬回主屋去,何必挪来挪去麻烦。”

又道:“你每日过来照顾,也是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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