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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峦城只是看着时天良并没有说话。
这种沉静的眼神，让时天良越发的不安，说话都忍不住颤抖：“顾同志，我就大雷一个儿子，他可不能出了意外啊。”
慕小晚看着时天良焦急迫切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同情，当年她求着时天良，让她回城时，他怎么说的？他说你这种狗崽子病死了也是活该。
所以，现在就算是知道时大雷死了，时天良老年丧子，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生不出一点儿同情。
他们的一切，都是他们当年作恶的报应罢了。
顾峦城也是没什么表情：“我们只是核对身份信息，至于身份还要进一步确定。”
心里却已经能肯定，死者就是时大雷。
时天良心已经恐慌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本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只是老大和老二儿子早些年都出了意外，而四个闺女也都嫁人，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只有是时大雷这么一个儿子留下身边，也是他们夫妻老了以后依靠的人。
没等他再问顾峦城儿子的下落，李秀梅带着顾平慌慌张张带回来。
顾平还戴着草帽，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裤腿挽着，上面溅满泥点，进门连招呼都不打，冲着顾峦城嚷嚷着：“我家时大雷咋滴啦，是犯了什么事儿吗？你们知道大雷在哪儿？”
时天良不耐烦地冲着顾平吼了一声：“你嚷嚷什么，没见我正在跟这位顾同志说话！”
李秀梅见自家男人脸色不好，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峦城：“那我家大雷到底咋了？”
顾峦城这次倒是没瞒着：“红旗镇发现了两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其中一名死者年龄和体貌特征和时大雷有些像，所以我过来核实一下情况，你们也可以去红旗镇派出所看看。”
李秀梅听完妈呀一声，就坐地上开始哭嚎起来：“我的儿哦，我可怜的大雷啊，你怎么这么狠心……”
边哭边拍着大腿，显得格外的伤心。
顾平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哭起来：“不会的，不会的大雷，肯定不是大雷，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顾峦城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地还原着事情的本身：“目前确实还不确定，所以你们要去看看，如果不是自然是好，如果是，也早日让死者入土为安。”
李秀梅突然跳起来破口大骂起来：“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们家大雷出事。我看着你跟这个小狐狸精回来就知道没好事。”
说着又指着慕小晚骂起来：“从小就长得像个狐媚子一样，小小年纪不学好，到村里来改造还到处勾引人，不就是想少干点活，如果不是我们家帮你，你早就死了，你现在就是恩将仇报！”
越说越激动，各种难听的话也都冒了出来。
顾峦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住口！我们只是来通知你，是和不是你去看看就知道，如果你再这么无理撒泼，我自然有办法收拾了你。”
明明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发火时带着几分冷厉，眼中更是跟裹着寒霜一般。
让人不寒而栗。
正在破口大骂的李秀梅突然噤声，有些恐慌和不安的看着顾峦城，显然还是被吓到了。
顾峦城也懒得再多说，跟时天良说道：“你们最好还是去一趟，确认一下死者身份。”
时天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木然地点头。
慕小晚碍于顾峦城在，没有对李秀梅动手，临走时却狠狠剜了一眼李秀梅婆媳。
跟着顾峦城出了时家的院子，走在村子里时，慕小晚有些不服气的噘嘴：“真是好心当驴肝肺了，早知道还要挨一顿骂，我们就不告诉他们，让他们这一辈子都找不到时大雷。”
顾峦城温和地笑起来：“告诉他们，是我们的职责，毕竟派出所的不作为，我们不能跟他们一样，同时我还想来看看你曾经待过的地方。看看你当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环境，养成你这种豁达开朗又可爱的性格。”
慕小晚突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干嘛突然夸我？”
顾峦城这次收起微笑，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说的事实，但是有一点，不管怎么样的仇恨，都不能忘了职责。”
“我可以看出来，当初你在这个村子时，因为年纪小很多人欺负你，又因为你没有靠山和背景，时大雷一家也欺负你。”
“但是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以后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慕小晚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嗓子像是堵着东西一般，鼻子酸酸的有些难受。
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会做她的靠山去保护她。
顾峦城转身看着红着眼圈的慕小晚，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傻丫头，走吧，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你不想知道凶手是谁？”
慕小晚愣了一下，赶紧跟上顾峦城的脚步：“你知道凶手在哪儿？我们去哪儿找凶手呢？不会就是这个村的人吧？”
不等顾峦城回应，她就开始给他分析：“村里的人，我基本都认识，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谁最可疑。”
顾峦城等她叽叽喳喳说完，才很有耐心地说：“如果这样明目张胆地调查，很容易打草惊蛇，我们今晚先去镇子上住下，等明天再说。”
慕小晚好奇：“为什么等明天？”
顾峦城故意逗她：“我算了一下，明天才是这件事的转机。”
慕小晚自然不信，拉着顾峦城的袖子就要问个明白：“你总不能说你破案都靠算命安吧，我可不信。”
没等顾峦城说话。
突然传来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小晚？”
慕小晚惊讶地转身，看着站在村口槐树下，穿着白衬衫绿军裤的年轻男人。
二十二三岁，剑眉星目倒也好看，只是带着几分腼腆和不确信的看着慕小晚。
慕小晚呀了一声，惊喜地喊着：“孙铁军！真的是你啊！”
顾峦城眯眼看着不远处和慕小晚年纪相仿的男人……
慕小晚在时家村时，对她好的人只有孙铁军。
只可惜当年十五六的男孩孙铁军，只能对她表达善意，能在别人都欺负她的时候，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
那时候家家日子都不好过，吃饱都是困难，更不要说去接济是别人。
而且还要顾及男女有别，更不可能走太近。
慕小晚对孙铁军记忆深刻是因为，有一次夜里站岗，听见山里狼叫，隐隐中还能看见幽幽绿光。
吓得她腿发软，动也不敢动。
是孙铁军拎着灯笼突然出现，像是找东西一样，在她附近走来走去，一直陪她到天亮。
因为身边有人，还有亮光，慕小晚就没那么害怕了。
所以，不管孙铁军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都很感激他。
孙铁军原本就腼腆的脸，因为慕小晚激动一喊，再对上她那漂亮明艳的脸，脸瞬间红起来，说话也有些不自在：“真是你啊，你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小晚笑吟吟地看着孙铁军：“刚到，过来看看。你这是要去地里干活？”
孙铁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我现在在队里负责开拖拉机，是队里唯一一个拖拉机手。”
慕小晚竖起大拇指：“那你真的很厉害，恭喜恭喜啊。”
孙铁军更不好意思了，在他眼里，城里来的慕小晚，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好看又遥远，从情感懵懂时，就知道村里和知青点加起来最好看的姑娘。
慕小晚才想起身边的顾峦城，又大大方方地跟孙铁军介绍起来：“这是顾峦城，是公安，我们一起来村里办案子。”

顾峦城垂眸看了眼慕小晚，看向孙铁军颔首打招呼。

孙铁军又拘谨地朝顾峦城笑笑，然后好奇的问慕小晚：“案子？什么案子？你现在也是公安吗？”
慕小晚笑起来：“我还在上学呢，我认识路所以带顾同志过来。是在前面红旗镇附近发现了尸体，怀疑是时大雷，所以才过来确认一下。”
孙铁军惊讶：“时大雷？他都出去很多天了，说是要去京市挣钱，做什么牛经济？为什么会死了？”
慕小晚知道孙铁军说的牛经济，其实就是撮合买卖双方的中间人，做牛生意的，就是牛经济，还有做马生意，就是马经济。
一般都是一些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的人，吃了卖家吃买家。
可是时大雷完全不适合这个营生，他本来就长了一张剽悍的脸，看着就很不好说话的样子，因为当了个民兵排长，脾气也非常的大。
这种人怎么可能当牛经济？
慕小晚就很好奇：“他们怎么会想起去京市当什么牛经济，要去也应该去有牛马市场的地方啊。”
孙铁军摇头：“那就不清楚了，反正走的时候还请村里人吃饭，他媳妇今天在地里还说，以后等时大雷在市里混好了，就接他们一家人过去，再也不用在地里挣工分。”
聊完了时大雷，孙铁军还是好奇慕小晚现在干什么，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你在京市还好吧，当年对不起，你被人诬陷的时候，我不能帮你。”
慕小晚摆摆手：“没事的，而且那时候你年龄也不大，想帮也帮不了我。”
孙铁军沉默了一会儿，黝黑的脸庞变成黑红：“我知道顾知青的钱和粮票是谁偷的，可是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我们家就完了。”
慕小晚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偷东西的人应该是顾铁军的亲人。
想想当时的屈辱，还有周围人带着看热闹的嘴脸，起哄让她脱衣服。
对顾铁军的热情突然就没了，原来暗地对她的好，不过是为了弥补。
语气也淡了下去：“没事，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我们不是都好好活着，要是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顾铁军能看出慕小晚有些生气，动了动嘴皮，还是很小声的道歉：“对不起。”
慕小晚做不到他说对不起就原谅，当年的绝望，就是这么多年，她依旧深深刻在脑海里。
绷着脸转身往村外走。
顾峦城看了眼孙铁军，跟着慕小晚离开。
孙铁军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脸上的愧疚又多了几分，还有一些不自觉的贪恋。
其实知道是母亲偷了知青的钱和粮票，反而是慕小晚背了黑锅后，他就劝母亲去跟村支书说清楚。
还慕小晚一个清白。
母亲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倒是敢指使老娘了，你也不想想，这一家大小这么多张嘴，就靠那些工分能吃饱吗？我这么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讨债的。”
“你是不是看那个小知青好看，所以想英雄救美？怎么，还没有跳蚤大就动了想女人的心思？”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人家虽然是来劳动改造，但也轮不到你这个癞蛤蟆。狗屁不是还想英雄救美。”
母亲的谩骂不知道怎么就被同龄的孩子们听见，都传着他喜欢慕小晚，一直到慕小晚回了京市。
这些人还时不时地打趣他，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漂亮的小知青？
原本随着时间都要忘了，可是经常被人提起，慕小晚的模样反而更深刻地印在他的记忆里。
今天突然看见，是不由自主的开心。
只是看着高挑明艳的慕小晚，内心的自卑又多一层，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慕小晚跟顾峦城出了村，还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沉默好一会儿才跟顾峦城抱怨：“我还以为这个村里就他有点儿人性呢，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愧疚。”
顾峦城笑看着她因为生气更明艳生动的脸：“他当初也是个孩子不敢说。现在能说出来也挺好。”
慕小晚哼了一声：“那有什么用，我这人记仇。再说我凭什么受那么多委屈。现在说一句对不起，我就要原谅他？那是不可能的！”
说着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村口的石磨：“当初就是这里，他们一群人围着我，诬赖我偷东西。”
慕小晚站在石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当初的事情。
顾峦城虽然都知道，可听慕小晚说出来时，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她越是语气平淡，越是能让人感受到她当时的绝望和不肯屈服。
慕小晚说完吐了一口气，弯眼笑起来，仰脸看着顾峦城：“我一直都不愿意跟人说这些，是因为我怕被人误会，是不是我就是那个小偷？要不为什么所有人都怀疑我？”
说完粲然一笑：“虽然我知道他们都是嫉妒我年纪小长得好看。”
顾峦城被她厚脸皮的劲儿逗笑，点点头：“对，他们对你不好，都是因为嫉妒。”
慕小晚吃吃笑着，背着手继续朝前走，心情很好地给顾峦城介绍附近的情况：“村子往东的山坡，里面越走越茂密，而且林子里有狼。那些年不许私人养猪的时候，有人偷偷在林子里养猪，人和猪都被狼咬死了。”
顾峦城看向慕小晚指着的方向，已是仲秋，山上的树叶变黄变红，层层叠叠的堆砌过去，倒是非常的好看。
只是这山中有狼？
慕小晚还感叹了一句：“当时我也还没走呢，那个养猪的和猪被咬死的模样可惨了，好多人去看了后几天吃不下去饭，说是身体都被撕成了碎片，等我去看的时候，地上就剩下一大滩血迹。”
“后来，时天良就在村里组织了一个防卫队，时大雷带头，领着这些人在山脚下转悠，防止狼群跑到村里来，每天村巡逻的时候，边走边敲着锣。”
顾峦城盯着远处山林，蹙着眉头，心里还是疑惑着，这种多是灌木的林子，并不利于狼群奔跑捕猎，又离村庄太近。
所以，狼群也不会选择在这样的生活环境。
突然就对那片林子产生了兴趣：“我们过去看看。”
慕小晚吃惊地看着顾峦城：“那边有什么好看的，不仅仅有狼，还有毒蛇什么的。”
而且林子一直蔓延到山上，进去很容易迷路。
顾峦城笑了笑：“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呢？这种山里狼群不会来。”
所以当年的养猪人和猪都不会是被狼咬死的。
慕小晚几乎瞬间就懂了顾峦城的意思：“那你说养猪人是被人害死，然后伪装成了被狼群撕了样子？那是不是就太残忍了。”
顾峦城不能确定：“所有我们去看看，看看这山里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慕小晚顿时来了精神，对顾峦城又多了崇拜和喜欢，他怎么那么聪明，感觉什么都知道一样。
积极又热络地给顾峦城带路。
……
时家，时天良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带着妻子和儿媳去红旗镇看看，不管是不是时大雷，看了后才能放心。
李秀梅还是不相信：“算命的都说我们大雷是大富大贵的人，怎么可能会出事？肯定是慕小晚那个狐狸精在背后搞事，那个什么顾同志，看着也不像公安。公安哪有这么白白净净，长得好看的。一看就像个骗子。”
“说不定，那是慕小晚的相好的。当年我就看出来，这个慕小晚不是好东西，小小年纪，迷了多少人。”
时天良心里很乱，既担心儿子真出事，还担心儿子出事的后果，烦躁地怒吼：“你闭嘴！你一天天就会嘚嘚嘚的说个不停，嘴怎么比裤腰带还松呢，收拾好了赶紧走，我去让铁军开拖拉机送我们去。”
李秀梅赶紧拎着个布兜，嘴里还催着顾平。
三人没等出门，就有人匆匆忙忙进来，看见时天良，着急地说着：“叔，不好了，有一男一女朝着山上去了。”
时天良愣了一下：“你喊个屁，就不知道赶紧拦着？”
男人有些委屈：“我也想拦着啊，可是我看见的时候，两人已经进了林子，现在林子又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啊。”
时天良气的不行：“你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啊，走，现在就去。”
李秀梅见男人要走，催着：“你要去哪儿，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呢。”
时天良哪里顾上是不是儿子死了，一挥手：“你和顾平去，我这边还有事要忙。”
说完和来报信的人匆匆忙忙地朝着后山跑去。
边走边骂着年轻男人：“你说要你有什么用？两个人都看不住，那个男人可是公安，要是让他发现了，我们都等着吃枪子吧。”
年轻男人也挺委屈：“一般人谁跑后山去，村里人更不会去，外面也没人来咱们村啊。你说会不会是两人上去搞对象。”
时天良更生气了：“你就是个蠢货，谁搞对象到这荒郊野岭来，而且那个男人一看，就不一般。那个女的是慕小晚，你还记得不？以前在咱们这里当过知青。”
“她呀，她怎么还回来了？”
时天良气得想吐血：“谁知道她怎么回来了，但她这次回来，我看就奔着弄死我们的目的来的。”
两人一路追到林子深处，发现有人路过的痕迹，就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
时天良还从半路的草丛里摸出一把裹着塑料布的土枪。
没了动静之后，顾峦城才拉着慕小晚从一旁的灌木丛里出来。
慕小晚震惊不已：“你怎么知道时天良会来？”
顾峦城冲她摇摇头：“先出去再说。”
如果时天良他们找不到人，肯定会很快折返，到时候不管顾峦城他们有没有发现，惹恼的时天良都会动手。
为了慕小晚的安全，所以要赶紧离开这里。
两人很速度地离开出了村，往镇子上走时，慕小晚感叹了一句：“没想到时天良还藏着大秘密呢，竟然连儿子生死都不管。”
“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峦城很耐心地给她解释：“时天良当了十几年村支书，所以也只有他能控制了山上的一切。”
“如果山上有猫腻，他肯定会让人守在山下。”
慕小晚佩服的点头：“所以一试探，还真把他试探出来了，山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顾峦城这次倒是坚定很多：“一会儿你就去南山和你们老师同学会合，我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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